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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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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西南 歲月如流,我們無法記住每年每月、每時每刻發生過的事情與經歷過的情景,許多往事如逝光、如煙塵,在記憶中,留不下、挽不住。唯其能長久徘徊於心際的人、情、景、物,或許是過去、現在以致將來與我們有著不解之緣的一切的一切吧。 那是詩,那是畫,那是一個夢。 在整理舊書時,一頁信箋飄落地上,彎腰拾起,隨手打開,哦,那是我的一首舊作,寫於1978年在重慶,一行行蠅頭小楷是當時同行夥伴馬靖華為我按下的。 幽夢 一掉輕煙過,萬層浪漪翻。 水是無倩客,花飛落欄杆。 人生難稱意,得意傾盡歡。 聖賢皆寂寞,文采哀可看。 多舛出大作,危難臣心丹。 曲高和者寡,志遠形影單。 雲深疑無路,風暖見高山。 曠邈千秋頂,何人肯登攀 幽夢清怨起,張膽酒微酣。 等閒春光過,流霞日闌斑。 歧路男兒淚,三疊唱陽關。 隨處有詩境,柔柳月一彎。 當時,在閒談中,我胡亂寫在一張紙片上,馬靖華揮毫抄在一頁信紙上。從頭到尾,不知雲胡,卻也勾出了乍暖還寒的心境。 這是「文革」終於過去後,我第一次與攝製組出遠門。這次出差,一行人十分融洽,在雲、貴、川三省拍攝長江源頭和上游的風光。挑頭人是編導兼攝影馬靖華,承蒙他邀我在其中的一些場景中出鏡,使我終償夙願,得以在長江上航行。 從少年時代起,我就夢想著,有朝一日,能在養育了三億人口,生產出40%的糧食,孕育出詩人、學者、英雄豪傑、革命者、領袖人物的母親河上,飽覽壯闊的波濤,奇秀的山峰,廣袤的田野,感受先人的遺韻,領略詩情畫意,壯我胸懷。但一直沒有機會如願,儘管乘南下、北上的列車,經長江大橋,在必須於此時封閉的車窗中,一睹那煙波浩涉的江水,聊慰思慕之饑渴,但猶如驚鴻一瞥,轉瞬即過,更引發可望而不可及的急切嚮往。 我自從18歲開始播音以來,由於當時人手少,一直在播音室坐台讀槁,很難有外出的機會。這種經年的閉塞,使我難奈寂寞。周圍的環境與我的處境極不協調,別的同事,一年到頭四處奔波,也許苦不堪言,但我卻羡慕不已。眼前屏幕上,四海風雲,而我卻坐井觀天,著到朋友們走南闖北,回來眉飛色舞地海闊天空,我卻出了家門進校門,出了校門進機關,太不甘心了。 後來,發生了十年動亂,電視事業基本停滯。年輕的電視事業就像一棵青春勃發的小樹,正在竄芽,卻遇乾旱,無法伸枝展葉,眼見得要拓萎凋零,每位早期的電視人,空懷一身技藝可施展不開拳腳。在這段中國歷史上的特殊時期,大家只能暗自蓄積著能量。 十年動亂結束,終於盼來了能一試身手的時日。恰逢馬靖華邀我西南同行。我在出發前,並沒有躍躍欲試的欣喜心情,願望的實現,也要看時機的適時與否。當強烈的願望在最恰當的時候實現,會使一個人心滿意足,意氣風發。而願望久久不能實現,盼得沒了滋味,這時才姍姍來遲,使人不知是喜還是怨。 旅途中,我們幾位同行夥伴,邊工作,邊交談,志趣相投。憶往昔,思來者,有談不盡的話題和述不完的心懷。我們都有十年動亂誤我年華的怨憾,有不追回逝去的時光、還我白白浪費的青春不罷休的急煎煎的心態。我發現無論我們走到哪裡,都會碰上能產生共鳴、傾訴心曲的同齡人。這次旅途之中所遇到的人和事,所引發的感悟,基本上理順了自己的心情。這首詩就是憶往昔、思來者,欲說還休,欲罷不能的心理寫照。 馬靖華是這次系列片《長江》的主創者,我是已苦幹20年,尚未被廣大觀眾認知的播音員。那時,全國電視播出尚未聯網,我唯一期盼的是不要再耽誤年華,讓我有個用武之地,我也實在耽誤不起了。 在出發前的一個多月,我們家養了盆水仙花,我曾寫過四句詩,寄我情懷: 淡裝何須碧玉盆, 素馨清雅笑無痕, 悵怨花期君未在, 至使離恨賦洛神。 這次長江之行,不僅是得以在母親河上漂遊,而主要是有了一個將要不斷出現的時機。那就是我已接二連三地得到同事們的邀請,參與外景出鏡,終於不單純困於播音室的颶尺空間。 如果「文革」再搞幾年,我就完了。那時候,我怨也罷,恨也罷,就一切成空了,再有機會也不屬我了。人生最不堪忍受的戲弄,就是「年輕時有牙沒豆兒,年老時有豆兒沒牙」。唐詩三百首的最後一首詩雲:「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要知,人自己誤了自己,那就認了吧,可是耽誤了你的,是你無力改變的命運,這就太殘酷,太不公平了。 這次外出,是我從播音向專題節目主持的嘗試性過渡。我們在出發前觀摩了美國電視片《一號公路》,那是由主持人串場的電視專題片。可是,我自認那個階段,我不具備與國際高水平的對手競爭的條件。一是,我從沒有實踐機會;二是當時,我們膠片有限,錄像設備尚未能投入外景使用,以16毫米攝影機,一百尺膠片,加上同步錄音機的操作我怎能有發揮餘地呢。這次外出,僅使我體驗了生活,思考了將來的發展,默默為自己作了計劃與安排。而馬靖華不同,一部好的專題片產生,並不取決於觀眾的多少。伊文習的《早春》與《塞納河》兩個經典傑作產生時,中國還沒有電視。中國人並不知道他,但伊文思仍然是大師,可是決沒有沒有觀眾觀看的播音或主持高手,我們的工作不能沒有觀眾。 我的馬靖華年齡相仿,按說走上崗位,我早他幾年。但這次長江之行,我差不多是個實習者,而他卻已完成了幾部優秀作品。 這次結伴之行,仍對我有著非同一般的啟示。我算正在抽芽,馬靖華卻已經開花結果。他的作品播出了,我也料到我的成功就在後面。其中《三峽的傳說》還有一個副產品,即轟動一時的主題歌《鄉記》,馬靖華作詞,張丕基作曲,李谷一演唱。而被認為是通俗歌曲早期代表作的《鄉戀》,一經演唱,立刻引起軒然大波,出現了激烈爭論。這場爭論是圍繞通俗唱法與嚴肅音樂孰是孰非展開的,這場爭論促成了通俗歌曲的大發展。 這些往事,歷史不久,卻因著時代的飛速向前,而成為陳年舊賬了。 對往事的這種情懷,不知為著什麼緣由,讓我想起兩位名人,一文一武,陳毅元帥與鄧拓,想起了他們二位的各一首詩作的前兩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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