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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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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的新年之夜很冷,我們驅車東奔西走卻找不到一家汽車總站,於是在故宮後門廣場,我們原地兜圈,因為車一停熱風就停,我們都穿得不厚,怕凍僵了,轉呀轉呀,忽然一道刺眼燈光射來,一輛吉普車已開到眼前,跳下幾名武警走到我們車前。這是一輛巡邏車,他們在值勤時看到我們這輛車行跡「可疑」,就過來查問。來得太巧了,正缺少這樣一個拍攝細節,我下了車和戰土們打招呼,他們認出我,也很高興,大家彼此介紹。攝像機已對準他們、我就呵著手,大聲說:「感謝你們,你們太辛苦了。」一位小戰士激動地說:「這是我們應盡的職責,我願以我的生命和熱血保衛首都的安全。」我們激動地揮手告別,並在他們指點下,向前門方向開去。 「停車!」我高喊了一聲,大家隔著掛滿水汽的窗子向外望去,只見兩位清潔工人在淩晨3點多的凜冽寒風中掃馬路。我們跳下車去,走向他們,一位是年近六旬的老工人,一位是20出頭的少女,相距五十來米,各自默默地掃著自己腳下的路面。風很大,馬路其實被風刮得很乾淨,可他們還在認真地一下一下地清掃,戴著口罩,貓著腰。四下靜悄悄,沒有路人,沒有車輛,在天安門廣場南側,他們做著幾乎沒人知道的工作。那位少女在寒風中凍紅了雙頰,每說一句話就噴出一股白氣兒,「這是首都的標誌,我們要以清潔的面貌迎接來自五洲四海的客人。」怎麼我們遇到的每一位普通工人,都用簡潔的語言說著口號似的話。我明白了,這是他們心中的最簡潔的語言,然而他們是以實際行動來實踐這口號似的語言,他們說到做到,因而顯得異常的偉大。 我問自己,假如要是換了我去做這個工作,我會做嗎?不會,我不會,人要憑良心說話,我的思想境界比不上他們。可是人家能幹,你為什麼不能幹,人家也可以不幹,但總要有人幹。我不知道,我至今也不能回答,我至今卻仍被他們感動。 最後一站到了,公共汽車總站,這是1986年元旦的淩晨4點。眼前,燈光、霧氣、人影、人聲,在四周靜溢的黑暗中猶如一個神奇世界。但仔細看來,他(她)們都是極普通的年輕人。5點出車,司機與售票員都在準備,提著熱水桶化開一夜冰凍的機箱。人來人往,年復一年,元旦將有更多的乘客,將有更多的穿著漂亮衣服的乘客,要搭乖他們的車。他們以這樣的起早摸黑來迎接新的一年,迎接以後的每一天…… 我們攝製組乘上一路公共汽車向西沿著長安街,向原坐落在複外大街禮士路的中央電視臺開去。新來的售票員、一位笑容甜甜的女孩慢慢地說著:「我每天3點就出家門,坐班車上總站,大家都這樣,5點出車一直到下班。有時看到乘客多,心裡也煩,不過,我特想讓乘客理解我們,我願好好為大夥服務,大家都不容易……」她在甜甜地笑。 我們一位女同志哭了,她叫孫素平,現在是婦女欄目《半邊天》的負責人,她看完了這個節目流下了淚水。「太棒了」,她擦著眼淚說,我們那個節目叫《十二小時即時採訪》打破常規當天安排播出,並獲當年專題新聞節目一等獎。 那已是10年前的舊事了,如果要我回答,1985年我工作中的曲折是如何度過來的,我想您會明白,這是與這些善良的朋友們的幫助,與這些在基層普通崗位上工作的人們的摯誠之心分不開的。從他們身上,我汲取了力量,增強了信心,獲得了最偉大也是最簡單最普通的這一信念。 那一年,我馬不停蹄東奔西走,因為我不甘心消沉,也不甘心銷聲匿跡。我像一條遊在海中的鯊魚,我不傷人,只是由於沒有膘就必須一個勁兒不停地遊不停地動,否則因沒有浮力而會下沉。 在遊動中,我去了那麼多我過去不可能去的地方,即使過去有可能去,擔子不一樣,早年隨攝製組奔波,我只管出鏡,只管領略,只管體味與遐想。而這一段不同了,我要管的就不是我自己了,我要管聯繫吃、住、行,我要聯繫機器,聯繫機房,聯繫被採訪單位,還要送節目給領導,聽取意見修改,再操心播出。 那一年,我還參與了童國平拍攝的《撞擊與反射》三集電視片,報道石家莊的改革思路。 拍攝了《逛燈會》我有幸在自貢看到了「銀河落九天」的迷人仙境。人們說「看景不如聽景」,如果您到過自貢趕上燈會,您一定會說,百聞不如一見。《逛燈會》是在童國平、孫素平鼎力支持下完成的。我們一路風塵來去五天拍完,然後編成播出。我受到的熱情接待,我得到的巨大幫助,我體驗到的人間美景,留待日後再細說端詳吧。 1993年袁德旺導演的大型文藝晚會《太平盛世鬧元宵》,這個名字是我建議使用的。那是源自1986年我去自貢拍攝燈會的啟迪。只有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才能辦燈會、鬧元宵。辦燈會體現著天下太平,五穀豐登。「甯做太平犬,不做離亂人。」誰不期盼天下太平,幸福安寧呢? 這一段的工作,結束後我調到國際部。其實,再那麼跑,我也受不了。 我在1985至1986年這一年多時間,幹了許多,想了許多,也明白了許多。 一個人成與敗、得與失,在一生中在所難免,不可能一生順遂,也不可能一生倒楣。成敗得失,形勢固然關鍵,而人的內心所能承受的喜怒哀樂也至關重要。成功了理所當然要感謝大夥幫忙,如果一時失敗,那完全需要你自己去找原因。原因就在你自己身上,四處申冤訴苦,四處埋怨憤然,只能說明你是懦夫,而懦夫註定一事無成。 這一年的實踐為我逐漸向真正意義上的主持人過渡奠定了基礎。 故事說完了,也該再理個頭緒,說說從播音員到主持人的路——我的心得。這個問題,請讀者諸君看看本書的第三部分——「談藝錄」吧! 寫於1995年9月深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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