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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歲月篇】

  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不要悲傷,不要心急!
  憂鬱的日子須要鎮靜:
  相信吧,快樂的日子將會來臨。
  心兒永遠嚮往著未來;
  現在卻常是憂鬱:
   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將會過去;
  而那過去了的,就會成為親切的懷戀。

  —一普希全

  ※昨夜星辰昨夜風

  這是我在1988年我國電視業創建30周年前夕寫下的文字。追憶以往,述說心懷,算作熒屏內外的拾零,也希望多得到幾分理解,企盼從中悟出些道理。

  燈下提筆,往事如潮……斷斷續續的回憶使得我情致如癡,那瑣碎的、平淡的、枯燥的一切仿佛籠上了一層朦朧的柔霧,於是思緒綿綿,令我深情地品味那似乎不完全屬￿我的往昔。

  §夢幻歲月

  我與我同時代的人經歷過共同的風雨,也感受過大體相同的歡樂,有著執著的追求,也遭受過各不相同的磨難。喜悅、憂愁、悔恨都曾圍繞過我。

  值得欣慰的是我至今仍從事著我喜愛的工作,並投入了我全部身心。中國電視事業的發展提攜了我,我隨著中國電視事業的發展長大,我是這個宏偉機體的一個零件。我有生之日總在思考如何施展才華,為我從事的工作竭盡全力,報效生我養我的祖國。

  無論遇到怎樣的大起大落,無論受到什麼樣的委屈,無論歷經怎樣的艱難痛苦、坎坷、曲折,過去、現在和將來都不會,也不可能動搖我的信念。

  1985年,是我的一個多事之秋,戲劇性的一幕是這樣開頭的,3月1日,《新民晚報》刊登了一條消息,題目是《電視觀眾運用發言權,投票選出最佳播音員》。文中說:「全國第一次電視播音員、節目主持人評選活動今天在上海揭曉,有五位播音員和節目主持人獲獎。」我榮登榜首。

  1985年3月23日晚,上海電視臺播送室華燈齊放,流光溢彩,……最佳播音員授獎大會正在進行。記得領獎時,我手捧紅色絨面的榮譽證書和一束豔麗的鮮花,面對攝像機由衷地說了這樣一段話:「感謝大家給了我這樣的榮譽,這完全出於廣大電視觀眾對我的厚愛,我想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也可能是唯一的一次得到這樣的獎勵,……我會把這次獎勵當成一種動力,更加盡心竭力地為大家服務。」

  第二天,當我們離開上海國際飯店時,沒想到被等候在門口的群眾團團圍住,多虧服務員幫忙,我們才擠出一條路,上了汽車。車開出很遠了,回頭望去,人們還沒離散。一股熱浪湧上我的心頭,使我久久不能平靜。

  儘管這次評獎規模不大,僅在《大眾電視》的十幾萬讀者中進行,但這確實是一次觀眾發自內心的選評,一次民意測驗。這次測驗驗證了我在觀眾中的影響,我內心感到極大的滿足。因為,能取得這樣的榮譽,我是作了巨大的努力的。

  記得1979年,我赴美工作時,CBS人員和美國的報紙曾將我與美國著名新聞節目主持人沃爾特·克朗凱特相提並論,譽我是中國的克朗凱特。我卻不以為然,因為克朗凱特在他65歲離休時,僅主播了20年的新聞節目,而我在這次赴美工作時,還不到40歲,卻已經有了近20年的新聞播音經歷。當時不少人嘲笑我們中國的播音太死板,比不上洋人,我也不以為然。我確信,再過20年,我的成績是克朗凱特望塵莫及的。我愛CCTV,CCTV是一棵大樹,我只是它的一片葉子,沒有CCTV,就沒有我的一切。1979年,我在美國時,曾有人多次找過我,希望我留在美國工作。1982年我在東京時,NHK(日本廣播協會)國際部負責人也曾希望我到NHK工作。至今我仍有不少類似機會,我不為所動。因為我清楚地懂得這一點,沒有中國電視就沒有趙忠祥。因而,我發奮地努力,不斷地在艱辛與痛苦中磨練自己。25個春夏秋冬,9000多個日日夜夜,終於,我得到了觀眾的承認,聽到了觀眾的反響。當我手捧獎狀時,按捺不住內心的激情。然而,我萬萬沒有料想到,隨之而來的卻是這樣的一幕。

  1985年初,正值我的業務處於成熟階段,就在我領獎的同時,我卻身不由己地離開了奮鬥20多年的新聞播音崗位。沒有解釋,沒有聲明,更沒有像克朗凱特離休時,三大廣播公司並網播出他的告別節目,就那麼不聲不響地離開了。

  緊接著,關於我的傳言一夜之間便鬧得滿城風雨。先是四面八方傳來了我的「死訊」。一些多年沒聯繫的朋友,轉彎抹角地打聽我的情況,他們說我騎摩托車撞上了汽車。北京當時有這樣的笑談「要想死得快,就買一腳踹(摩托車)」。我從沒騎過摩托車,也過了騎摩托兜風的年齡,我還不至於死得那麼時髦。居然聽說有人在給司機們講交通法規時,嚴肅地說:「你們如果不遵守交通規則,就要出人命!大家聽說了吧,趙忠祥就是這麼完了的。」哪跟哪兒呀。

  1985年歲末,我又在其他節目中出現了。因此,我收到了不少觀眾來信,大部分來信都祝我早日痊癒,祝我平安。傳聞又降了溫,說我沒被撞死,只是撞傷住了院。一位東北觀眾用墨筆寫了一個條幅,好像是挽聯:「我們想念你。」面對這樣的慰問,我很尷尬,也很感動,因為我相信,大部分人是希望我能繼續為他們帶來歡樂的。不過,這傳聞相當持久,那一年,我「死去活來」了好幾回,沒有辦法,我只好硬著頭皮,同謠傳打一場持久戰。

  1986年春節前夕,我母親去世了。她真的離開了人間,卻沒有幾個人知道。母親身患癌症,早已臥床不起。在病中母親聽不到外界的傳聞,她唯一的信息來源就是電視。以往工作緊張,無法常去看望母親,母親能從電視中看到我在播音,她的心中便有了幾分慰藉。但在她最痛苦的時刻,她沒見到我的圖像,一定會產生種種猜想,我何以安慰她老人家。

  1986年的春節晚會,總導演黃一鶴提出讓我擔任主持人。那時,我要照看病中的母親,又要參加函授考試,還要排練,很緊張。但我希望能在那次春節晚會中出現,我知道這是對我親愛母親的最大安慰,也是對關心我的一大批親愛的觀眾的告慰。

  1985年歲末,母親病危,我希望辛苦一生的母親能熬過春節,一定要熬過春節。一天中午,當電話通知我快去醫院時,心中一陣緊縮。雖然醫院沒對我報過母親病危,但我立刻覺得天旋地轉。我飛奔至醫院,母親已被推出了病房,在走廊裡我攔住了車子,作為母親唯一的兒子,我痛悔自己沒能在最後一刻見上母親一面。我的妻子和兒子放聲痛哭,而我卻欲哭無聲,只記得負責這個病區的陶斯亮大夫走到我身旁安慰說:「不要太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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