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雙槍老太婆 | 上頁 下頁
一六一


  一切都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前線的好消息也不斷傳來:三大戰役一個接著一個大獲全勝;毛澤東、朱德同志發佈向全國進軍的命令;繼南京解放之後,西安、上海、長沙、福州、蘭州等地相繼解放……國民黨加緊玩弄兩面派手法,先是散佈「和談」空氣,拿著民盟中央常委范朴齋先生遞給張群的三十七名被捕人員的名單,一咬牙從渣滓洞獄中放出三十一名來。可是緊接著重慶警備司令部卻發佈「十條殺令」,在成渝兩地大肆逮捕我們的同志和革命群眾。我們還得到消息,國民黨已經制定了「全面反共作戰計劃」,以重慶為軍事樞紐,以臺灣為作戰基地;八月十八日,蔣介石由廣州飛到重慶,強調在整個西南反共軍事戰略中,一定要死守四川。

  國民黨惶惶如喪家之犬,我們大家又高興又擔心,眼看營救渣滓洞的事情,已經是萬事齊備,只欠東風。

  九月二日,大家一早又出去了,只剩下我和梅俠,帶著她那才七個多月的孩子在家。下午四五點鐘,突然聽見有人在喊:「起火了!城裡起火啦!」我們連忙跑出去,看見陝西街一帶的天空,升起一片濃煙,接著這濃煙隨著風力,在山城的天空飄散開來,包括朝天門一帶的下半城很快就罩在了這濃煙裡,滿天昏昏沉沉的就像到了夜晚。

  重慶的火災,不得了啊。城裡消防一直很差,沿江一帶貧民窟都是竹篾笆牆,一旦燃起來就不可收拾。有一年千廝門起火,火勢截斷了付家灣的出口,面臨高崖的居民們無法撤退,又無人搭救,竟活活燒死八十多人。更何況現在正是燥秋,又起這麼大的風……眼看風助火勢,火借風威,向著下半城一帶迅速蔓延,黑煙中央著熊熊的火苗子,還有劈劈啪啪的爆炸聲。天色漸漸黑了,火勢越來越猛,突然轟地一聲巨響,平地騰起一陣火光,火光裡還看見一隻只在空中亂翻的油桶。有人說糟了,是朝天門的汽油倉庫,是汽油倉庫爆炸了!

  翻滾的黑煙,帶著強烈的油煙味四處彌漫,不一會連江上也炸響了。汽油漫到了江水裡,整個長江裡也成了火海一片,火光上徹天空,下連水面,照得亮如白晝。滿江裡亂糟糟的一片喧嚷之中,我們清楚地看見了燃燒的船隻,看見船上有人往江裡撲,還看見人在江水裡掙扎的樣子,有的人連同漂浮物一起著了火,隨著這火海緩緩地向下游漂去。這場罕見的大火,一直燒到半夜三點左右才慢慢熄滅了。

  這就是當時驚震全國的「九·二」火災。後據國民黨官方公佈的數字,火災燒毀房屋數萬間,燒死平民約五千餘人,而這實際上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後來我們瞭解到,火災區包括下半城的二十個保,其中的一個保就有四五百戶居民;被燒的三十多條大街小巷和碼頭中,有九百多家被燒得人種不留;光是一個清屍小組,就從河裡撈起了四千多具屍體,數天之後,長壽、萬縣、涪陵、武漢乃至上海,都不斷見到漂去的屍體。火災還燒了二十多家錢莊和銀行,上百個沿江的大小倉庫和堆棧。商會和各行業公會後來公佈的數字表明,在這場大火中損失的財產,占全市總數的百分之七十。

  所幸的是,我們家的人都回來了,同志們也都沒有受傷的。只有吳昌文一見大火從贛江路那邊燒起,立即跑去幫助一個叫謝彬的女同志搶出了藏在她家中的那些重要文件。而他自己,則被困在火海裡,只得順著朝天門跳進嘉陵江,爬上了一隻沒有舵的木船,順水漂到下游青草壩的民生造船廠江邊,才被船工們救起,真是九死一生。

  大量事實表明,「九·二」火災是危機四伏的國民黨為了轉移群眾視線,支使特務放的火,可是火災後特務們到處散佈是共產黨放的火,還在街上拉了幾個替死鬼槍斃,其中有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我們心裡都明白,這是敵人破壞城市的前奏,敵人狗急跳牆了。

  渣滓洞的同志們,時時都處在危急之中。我心中不停地禱告,千萬出不得事情。

  一晃,就到了九月二十二日,我們從新華社的廣播裡聽到了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召開的消息。接著就是十月一日,毛主席宣佈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可就在這關鍵時刻,賈希一從渣滓洞撤出來了。

  我聽了一跌腳說:「這個希一,怎麼偏偏就在這個時候……」

  一青說:「詩伯,不行啊,希一他太打眼,他在國民黨內部做特工的時候,就多次被發現過,這次是改名換姓。都這麼久了,心想該不會出事了吧,偏偏又被查出來了。他這一走,我們的暗線怕也保不住了。」

  果然,不久杜文舉悄悄出來,說他在訓練班的黑板上新發現了一個特務的名字,認識他,問我們怎麼辦。一青問:「這個特務現在在哪裡?」

  他說:「看樣子很快就要來上班了,都叫我給他打掃房間了。」

  一青聽了,歎了口氣說:「撤吧,你和張平和,都趕快撤出來。」

  這兩處的人一撤,我們埋在敵人心臟裡的內應就沒有了,武裝劫獄的計劃,實際上已經沒有了保證。

  這時候已經到了一九四九年的十一月,解放大軍兵分兩路,向大西南進軍。西南軍政長官張群慌了,連忙從重慶飛往臺灣,和先去一步的蔣介石密商對付「西南危局」的辦法。接著,蔣介石和特務頭子毛人鳳又匆匆地從臺灣飛回了重慶,時局越是緊張起來。歌樂山的夜晚,不斷傳來槍聲,內部有消息說,敵人的屠殺已經分批開始。

  家庭支部會上,大家把那些策反對象一個個地重新分析,結果卻都是兩個字:不行。

  我不甘心,對大家說:「再想想,總得想個辦法出來。」寧君聽了說:「就是,我們這麼多的關係,就……哎呀,對了,超姨媽,超姨媽那裡,也許有辦法。」

  我聽了,眼睛一亮。

  寧君說的這個超姨媽,叫段成超,是我的死對頭段貢武的妹子。我從綿陽回岳池的時候,她還是個剛剛從學校裡出來的學生;看不慣她哥那仗勢欺人的樣子,成天圍著我轉來轉去的叫三姐,要跟著我幹這樣幹那樣的,結果卻被她哥哥一頓好打,還關在家裡不准出來。成超一氣之下,就跑到了重慶,後來嫁給了一個叫袁建的人。不久前,寧君在街上碰見他倆,知道這個袁姨爹現在是中國新聞社的社長,和好多上層人物都有聯繫。他還給了甯君一個記者證,說幹什麼方便些。

  只是這個袁建的面目,還不是很清楚,得先去試探一下。寧君說:「這有什麼難的,我明天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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