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雙槍老太婆 | 上頁 下頁
一五一


  我想了想說:「我多年都在外面,這些同志又年輕,是不大熟。」

  劉石泉說:「不熟也沒關係,你現在的關係直接在我的手裡,不和他們發生聯繫。他們的任務是發動群眾,發展組織,做面上的工作。你呢,回來之後,好不容易穩定下來了,就不能再暴露。有空帶我和老曾到處去走走,熟悉一下情況。」

  於是我帶著老劉和曾霖同志,裝著看風水的,去走鄉串寨。在天寶寨,我給他們講第一次起義時據守在這裡打的那一仗,我們的隊伍埋伏在什麼地方,羅澤洲怎麼兵敗如山倒;到走馬嶺,我說這個地方進可攻河東的一大片村寨,退可守華鎣山上山的道路,是個戰略要地;然後我們從陽合場的地界上山。

  我一邊走一邊說:「這陽合場,守著上山的要道,歷來被看作兵家必爭之地。可是這裡的鄉長王堯,從第一次起義時就和我們作對,一直是我們的死對頭,現在還在這裡當鄉長,守著這山下的六個保的六十多支槍。我們一旦打起來,這裡還真是個問題。」

  老劉問:「這裡有沒有我們的人?」

  我說:「有啊,老丁,是一九三二年的黨員,一九三五年就跟著我們一起在山上,幹得很不錯的,還是個小隊長呢。前不久才送我到大竹後山去過一次,手裡有很多群眾,也和大竹我們的隊伍有聯繫。我們眼下正商量,要把一個叫廖自成的紙廠老闆,弄上去當保長。這個人也是我們的老關係了,我們好幾個人在他的紙廠裡當工人,這些年一直沒出過問題。」老劉一聽說:「那好,叫張倫到這裡來,做做這一片的工作。」

  我帶著老劉和曾霖,走一路說一路,講一路的故事。在二十四個牛掉尾,我扶著那些長滿了青苔的大石頭,講當年是怎樣用石炮炸敵人的;在當年我們挖的隧道前,講我們的人是怎樣換著衣服從哪裡出來再從哪裡進去,就像戲臺子上的曹操八十三萬大軍下江南一樣走馬燈似的,哄得楊森的人暈頭轉向。老劉和曾霖聽得哈哈大笑,直說不簡單不簡單。

  晚上,我們就找個有山泉水的地方,揀些樹枝燃起火來過夜,吃著自己帶的炒苞圠花兒和麥粑。山風在樹林裡鑽來鑽去地怪叫著,夾著野物的吼聲,露水從樹葉上掉下來,滴在身上冰涼冰涼的。老劉把他的衣服脫下來,披在我的身上,我連忙又把衣服披在曾霖的身上。老曾一見,忙說:「聯詩大姐,你別管我們,你現在可不比當年了,萬一累病了,我們可是擔當不起。」

  我說:「曾霖大哥,要論年齡,你比我還大幾歲吧?何況腿上還有傷呢!你天遠地遠地從延安來,是我們的軍事總指揮,你要是病了,我才擔當不起呢。再說我在這山裡,哪個洞子裡沒住過,哪片林子沒走過?只是當年和我一起鑽林子的人,都不在了。」

  山風吼得更厲害了,不遠處忽閃閃的,亮著兩盞綠燈籠一樣的眼睛。我知道,那說不定是只野豹子站在那裡,怕這火光,不敢過來。

  天亮了,林間漫起了大霧,我們捧起山泉水洗洗,又往山上走。這麼多年,我沒到山上來過了,山間的小路,怎麼就全被齊腰深的茅草遮得嚴嚴實實的,撥也撥不開。我們攀著山崖邊的小樹和茅草,一路走一路看,一路說,到寶頂,都是後晌了。

  初夏的太陽,照著重巒疊嶂的華鎣山,那滿山蒼蒼的樹木和林間的小路,還有那些在林木和小路間時隱時現的溪流,都舒展在燦爛的陽光下,不時閃爍出幾處耀眼的光點。一群鳥兒,從我們的頭頂上呼拉拉地飛過,又在山林裡驚起更多的鳥兒,匯成了好大好大的一群……曾霖看著,喃喃地說:「這就是華鎣山,這就是我們的華鎣山。真可謂占盡天時地利人和啊。」說著突然一回頭:「聯詩大姐,聽說你是詩畫全才,來一首詩怎麼樣?來一首寫華鎣山的詩!」

  我笑笑說:「寫詩我倒不在行,不過這畫,倒是早就說過要畫的。那一年,玉璧就說過,要我畫一張華鎣山的春光圖,不畫桃紅李白,也不畫小橋流水,就畫我們的戰士鬧春耕,要不畫秋收也行。華鎣山上的秋天,也美,漫山紅葉如丹,太陽一照,全都金燦燦的!玉璧還說過,等革命勝利了,我們要在這裡建農場,建罐頭廠,建學校,這張藍圖也由我來畫。」劉石泉這時插進來說:「老大姐,你們真是不容易啊!那麼多的人,那麼大的陣勢,搞了那麼多年,好多經驗教訓我們都用得著,要不是怕你暴露了身份,真該讓你和我們的同志們好好講一講。」

  曾霖說:「要講的,一定得講,聯詩大姐不方便,就讓我來講。我們這次起義,面臨的問題還多,最重要的是這些年輕人都沒打過仗,只憑著一股子的熱情,那怎麼行。我和石泉好好商量一下,要辦幾期訓練班,就叫遊擊隊幹部訓練班怎麼樣?」

  起義的準備工作在全川加緊進行,下川東的彭永梧、趙唯和劉孟依他們早已在奉節、雲陽、巫溪等地陸續打響,震驚了蔣介石,派去重兵「圍剿」。緊接著,鬧得轟轟烈烈的大竹後山的一工委,又因過於暴露而相繼舉旗,同國民黨的政府軍隊公開對壘。有的同志一看四處都打起來了,頭腦就發熱,把我們地下黨的內部報紙《挺進報》寄到了敵人大大小小的頭目甚至重慶行轅主任朱紹良手裡,進行「攻心戰」。朱紹良一看大怒,立即下了「限期破案」的手令。於是行轅二處的處長徐遠舉在全市布下大網,出動大大小小的特務,以各種身分搜捕我們的地下組織。接著,一批批同志被捕,其中的一些人相繼叛變,牽連了更多的人。

  不久,連重慶市委書記劉國定和副書記冉益智也被捕叛變了,他們兩人在敵人面前「爭功」,不僅供出了我們上下川東和川康地區的大批同志和領導幹部,還供出了雲南省委書記鄭百克同志。六月中旬,劉國定帶著敵人直赴南京、上海破壞我們的中央機關,致使我們的八個同志被捕。一個因《挺進報》失事而導致的大逮捕,迅速在全川乃至全國展開,前後受到牽連的達一百三十多人。形勢驟然緊張,劉石泉告訴我,上面要求我們加緊建黨和群眾工作,準備在年底之前,舉行全川大起義。我聽了這話,沉思良久,對老劉說:「我們現在起義,黨中央那邊有隊伍來接應嗎?」

  老劉想了想說:「原來聽說有一支叫川幹隊的隊伍,要和『二野』一起從陝南那邊過來,後來又聽說不來了。不過聽王璞同志說,現在各處的形勢都很好,他還說大竹那邊都算解放區了,要派文學家、音樂家來工作呢。我們這邊完全能夠獨立開闢第二戰場,發動大規模的起義,為解放區減輕壓力。」我還是不大放心,說:「老劉啊,我沒搞過這樣大規模的起義,可是我知道我們從前的那些起義失敗,都是有教訓的。現在儘管我們利用『好人團』和各種關係,做了不少工作,也發動了很大的一批群眾抗丁抗糧,可是現在看來主要的還是在依靠上層人物,而這些鄉長、保長和大爺、二爺們,一旦打起來是靠不住的,我們的第一次和第二次起義,就吃了這種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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