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雙槍老太婆 | 上頁 下頁
一三七


  船到重慶,商人們見我運的黎梓衛生薑,一轟而上。卻欺我是個生手,聯起手來壓我的價,三塊錢一百斤的市價,他們只給一塊五,還說如果我不賣,就叫我的薑爛在這船上,以後也別想在重慶做生意。我一聽,心想哪有這麼怪的事情,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姜搬到陳文玉的船上,一放就是一個多月。眼看要過年了,正是賣薑的好市口,他們手裡的貨賣完了,上邊的貨又下不來,這才慌了。我趁機抬高了價錢,一下子賺了一大筆。後來那些欺軟怕硬的傢伙對陳文玉說:「你的那個三娘也太厲害了,以後這重慶城裡的碼頭上,恐怕沒有哪個敢和她作對。」

  我聽了這話,冷冷一笑,心裡想,不敢和我作對的,豈止是你們這些奸商。

  【漫漫求索】

  一天,我的船剛靠上千廝門碼頭,陳文玉就領了兩個人進來,萬萬沒想到竟是竹棲和一青爺兒倆。大家又說又笑地寒暄了一陣,我才知道竹棲暴露後離開萬縣,就通過組織上的安排,到了江油,現在已經在江油做了國民兵團副團長,還兼任了江油、彰明、平武、北川四縣的軍團聯絡辦事處主任。一青呢,我離開萬縣後,他就入了黨,奉命去協助剛剛進川的孩子劇團到雲陽等地作巡迴演出。這個孩子劇團,是我們地下黨在淞滬戰場上組織的一批難童,後來就歸到了國民政府軍委會政治部第三廳,周恩來同志當時是政治部副部長,郭沫若是第三廳廳長,他們和鄧穎超大姐對這些孩子們非常關心。這些孩子到了四川之後,走一路演一路,沿途掀起了一浪浪抗日的熱潮,在群眾中很受歡迎。

  一青跟我說起他的這一段生活,眉飛色舞的,興致高得不得了。我看著他,不禁又想起了寧君。當時我已經把寧君送到了合川的廉溪中學讀書。這個中學是一所私立學校,有點名氣,可是甯君這孩子,我和玉璧從來就沒好好管過,連小學都沒讀完,上初中很是吃力,女孩子家又喜歡唱唱跳跳的。一青既然和孩子劇團這麼熟,我就和他商量,讓他把寧君介紹進去,一來有組織管著,二來也好讓她在裡面好好鍛煉鍛煉。

  一青聽了說:「這有什麼問題,我去說一聲就行,只是不曉得甯君妹妹……」

  竹棲橫了他一眼說:「甯君妹妹怎麼了?孬了嗎?漂漂亮亮的一個姑娘,你詩伯的女兒,要個人來比!」我和一青都笑了,我說:「一青,你這麼喜歡這孩子劇團,看樣子是不想走了,要去當娃娃頭兒了吧?」

  一青看了他爸爸一眼,嘟著嘴說:「人家倒是想,就是我爸不幹,他要我跟他去江油,當少爺。」

  大家又是一陣笑,我說:「好啊,看樣子你爸爸是個當官的料,乾脆我也去沾點光,你去當少爺,我就去給你們當老媽子,混碗飯吃。」

  竹棲說:「這怎麼敢當,如果你真的願意,我們就聯起手來,一起幹一件大事。」

  我問什麼大事,竹棲說:「我就是要和你商量。現在汪精衛投敵賣國了,國民黨今年一開年,就在重慶的五屆五中全會上,決定把他們的重點從對外轉向對內,方針是對共產黨實行防共、限共和溶共,所以現在我們不得不作準備啊。組織上覺得我現在處的位置不錯,就決定以我管轄的四縣民兵為基礎,在北川搞一個遊擊根據地,準備培養一批基本隊伍作為今後我們遊擊隊的骨幹,應付國民黨隨時可能發動的內戰。可是又不能讓他們抓住把柄,對外就只能說是辦農場,燒鹼、割生漆。只要此事有了眉目,我就來請你,你在華鎣山上打了多年的遊擊,有經驗,我們一起來辦怎麼樣?」我遲疑了一下問:「這事有多少人知道?」

  他說:「這麼秘密的事情,哪裡能讓多少人知道?就上面的幾個主要的領導知道。」

  我說:「這幾個領導同意嗎?我可是到現在還沒有接上組織關係的人喲。」

  竹棲愣了一下說:「詩姐,這個事情你別東想西想的,這麼大的事情,我自己哪能就做了主,當然是請示過的。現在我們黨都處在潛伏時期,有好多黨員都沒有直接的關係,也在參加地方的活動,更何況你是那麼早的黨員,你在萬縣坐牢的情況,我們萬縣的同志都是瞭解的。說來也是你的運氣不好,上次都準備給你恢復關係了,不想你又因為那次大搜捕回了重慶,錯過了那個時機。不過你也別著急,這次正好有個機會。前一段時間國民黨在萬縣搜捕我們的人,搞得很厲害,孟伉、李明和好幾位同志都來了重慶,避避風頭,就住在大樑子的怡康旅館。這次一見面,他們就向我問起你,叫我來打聽一下你現在的情況怎樣了,如果組織關係還沒解決,就打算給你辦了,今後也好工作。」

  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還不曉得這麼多老朋友都到了重慶,還掛念著我,商量著要給我恢復組織關係。這不但是我自己的大事,也是山上的那麼多同志的大事,真是世上知我者,竹棲和這些同志們也。

  於是當天下午,我就隨竹棲去了怡康旅館,見到了孟伉一行人。這是個很簡陋的旅館,每人每天連吃宿在內,要八角錢。我說:「你們這麼幾個人,又不知道要住多久,這生活費從哪裡來?」

  竹棲聽了哈哈大笑,說:「天干餓不死手藝人,有了孟伉這樣的財神,還怕沒飯吃嗎?他在雷忠厚的綢緞鋪子上擺了個小玻璃匣子,自己寫了一幅打油詩貼上,詩雲『鄙人治印,一字一元,多的不要,少了不幹』。不兩天,前來求印的就擠破了門,一天幾十個。他說,我又不是工匠,哪能沒命的幹,一天只刻一個!就這一個印,一會兒的工夫,這些人的飯錢煙錢都有了。」

  我說:「孟伉兄,許久不見,沒想到你在重慶的名氣也這麼大了。」

  一青說:「詩伯,你只顧著忙你的生意了,不曉得我劉伯伯的名氣,現在可不得了咯。前不久,就在這大樑子青年會辦了個全國書法展覽,國民黨行政院院長于右任也去看展覽。一走到我劉伯伯的書法前就站住了,硬是看得出了神。好一陣才對他的秘書說:『這字寫得好,極有功力,我看除了我之外,恐怕沒有第二個人能趕上他。不知這人是何許人也?』你說,自稱中國書法第一人的于右任都這樣說他,我劉伯伯還能不紅?」

  大家又是一陣戲言,說得孟伉哈哈地直是擺手。我偶爾一回頭,發現一個人眼盯盯地看著我,不由得有些詫異。仔細一看,原來是李明。我在萬縣時,他和孟伉他們一起來看過我,才多久不見,怎麼覺得這個人油頭粉面的。說了一陣,孟伉說:「聯詩,我們還是說點正事吧,你的組織問題,我們都研究了,決定這次就給你解決了。喏,我們的李明,現在是縣委的組織委員了,找個時間,他和你好生談談。」

  我高高興興地說:「可以,當然可以,你們定個時間吧!」李明想了想說:「明天晚上吧,我來,就在你的船上談,清靜些。」

  第二天吃過晚飯,李明到了我的船上,文玉把船駕到一個僻靜的河邊,就和竹棲一起上岸去放哨。李明順手把門帶上了,我熱情地又是讓坐又是倒茶,問他要我說什麼。他只是眼盯盯地看著我,有些心不在焉的。我又問了一句,他才像醒了過來,說:「你先談談個人歷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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