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雙槍老太婆 | 上頁 下頁
一三四


  他一看我的臉色,就知道事情不好,半天才嚅嚅地說:「詩伯,這是好事嘛。我們要了錢和槍,是要組織隊伍去抗日,去打日本鬼子,又不是去幹壞事。再說那些年,他們這些軍閥還沒把你和廖伯伯害苦啊?」

  我說:「一青呀,你怎麼這樣糊塗!此一時彼一時啊。現在楊森和他的部下都是抗日將領,在守衛安慶和長江沿線的戰役中都是有功之臣,大敵當前,抗戰要緊,你這樣做,會在民眾中造成什麼樣的影響?再說即使是當年,他楊漢印也只不過是想借我們的人湊個數,去升官發財,又沒有直接和我們作對,和夏炯、向廷瑞他們殺人完全是兩回事嘛。你也不想想,楊漢印帶著人,又畢竟是正兒八經打過仗的軍人,你林一青才玩過幾天槍,邀約幾個小年輕就是他的對手?要是事情敗露,不但你們幾個跑不掉,還要連累你劉伯伯和肖伯伯這些在地方上有威信的人,今後我們的工作怎麼進行?退一萬步說,即使你們將他綁架到了手,你敢去接他的錢和槍?這麼大的事,難道你就瞞得住?現在劉湘死了,蔣介石已經宣佈遷都重慶,我們這段時間活動得這麼厲害,國民黨的縣黨部正拿不到我們過錯呢。你是不是要想拿些把柄給人家抓住,好把我們一網打盡?」

  我越說越氣,話也越說越重,說得一青臉上掛不住,眼淚牽線一樣往下淌。正說著,一個小夥子一頭沖了進來,大聲說:「一青,快!他們要過來了!」

  我一瞪眼:「快什麼?快給我撤出這個鬼地方!」

  一青他們幾個冒失鬼的事剛處理完,肖中鼎又急急找來說:「聯詩,竹棲出事了。他那裡的一個年輕的黨員也是被大好的形勢沖昏了頭,住在他那個自衛隊的司令部裡,卻不守規矩,到處亂說亂動的。人家就去密報,說林竹棲有共產黨的嫌疑,幸好報告打到了我這裡,我才通知他連夜走了。這一向,風聲有些吃緊啊,你看是不是叫一青也出去避一避?我們好多同志,都下鄉去發展組織去了。」

  又過了不久,我有一次從外面回來,還沒到家,就聽說國民黨派的人在西山公園大搜查。我想起肖中鼎跟我說的風聲有些吃緊的話,連忙到了江邊,上了一隻小船,連個信也沒來得及丟,就離開萬縣,去了重慶。

  【渠河駕舟】

  一到重慶,我就去李子壩,誰知曾三姐家裡已經人去屋空。這下子可把我給急壞了,四處打聽,才知道我走後不久,吳紹先就來了,把寧君送到了一所當時很有名的精益小學裡讀書,托給學校的冉校長代管。不久玉喜也下來了,說母親發話了:亞彬是玉璧的親骨肉,是他留下的一條根,我這個當媽的不管,就接回去讓她這個當奶奶的管,總不能讓廖玉璧絕了後,叫外人恥笑。後來雷青成到成都去做官,楊敏言也要跟著去。三姐自從男人死後,祖上留下來的那點房產根本顧不了母子倆的生活,時常靠著青成夫婦接濟,自然也得跟了去。於是我寄來的錢也不知下落,加上後來吳紹先再也沒有來,寧君在學校裡孤單單一個人,連學費伙食費也賒欠著付不起。一個才十一二歲的女孩子,自己就跑到千廝門河邊上哭著跟船老闆說好話,回她叔叔家找弟弟去了。

  我在曾三姐的鄰居家裡愣愣地坐了半天,起身去找徐清浦,可是他早些時候也回了羅渡溪;到雷忠厚家,沒有人,說是他最近在籌辦一家綢緞鋪,到順慶辦貨去了,一時也回不來。眼看天都黑了,我在一家小店裡吃了一碗小面,決定回家裡去看看兩個孩子,就先到千廝門碼頭找到了陳文玉,打聽上面的消息。

  陳文玉和玉珍一見我回來了,親熱得不得了,說周輝同下來好多次了,還去萬縣找過我。

  我忙問:「又出了什麼事了嗎?」

  文玉說:「三娘,我們的人,哪裡離得了你呀。除了那些跟著雷旅長出川抗日的,我們還有好多走不了的人,都在山上等你回來。現在蔣介石和孔祥熙都在重慶修園子,國民黨的許多機關都遷到了北碚,聽說就有一股山上下來的土匪,來了北碚。那頭目姓黃,在這裡作亂,喊明瞭要打國民黨蔣介石,鬧得人心惶惶的,國民黨正要派北碚的三防司令陳興奇去剿匪呢。」

  我一聽說北碚的陳興奇,心裡吃了一驚。這個陳興奇是我當年運送槍彈時做了工作過來的,不久就入了黨,這幾年一直是我們從重慶到山上的中轉站,怎麼他也聽了國民黨的要去剿什麼匪?這樣喊明瞭要和國民黨對著幹,裡面一定有我們的人,陳興奇莫不是變了?我越想越氣,心想這世界真是沒好人了麼?我就要去找找他,看他拿啥子話來說。於是我在陳文玉處拿了一支槍,徑直去了北碚。

  陳興奇一見我,喜出望外,一把拉住我說:「唉呀,大姐,你好久回來的,我聽說……」

  「你聽說我回不來了是吧?我死在外面了是吧?華鎣山的人都死絕了,沒人曉得你的底細了,你好當你的三防司令,去華鎣山剿匪了?」

  他聽了急得一跺腳:「大姐,看你說到哪裡去了,我不上去叫他們的人上去?我就是聽說上面有土匪也有我們的人,就給他們打了個報告,說要去把這股土匪招安回來,收在我手下總比他們到處遊蕩的好嘛。」

  我聽了,這才松了口氣。看來我是錯怪興奇了。這也怪不得陳文玉,由於當時興奇對於我們這條地下通道非常重要,除了我們運槍小分隊的幾個同志之外,一般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而現在這些人除了我之外,都犧牲了。

  我說:「那好,你報了多少人?」

  他說:「我不曉得上面的情況,報了一百人。」我說:「你別忙,多報點人數吧,我回去清理一下,把我們的人都拉下來,一來是有個安身之處,二來也好好休整一下。」

  他說:「好,那我先報三百人。」

  陳文玉當即就叫人帶信回去,沒兩天周輝同下來了,我又瞭解了一些情況,然後說:「輝同,你趕快回山上去,還往大竹後山那邊走一趟,看范永安他們到底怎麼了。如果還有人,就都帶下來,編到陳興奇的隊伍裡去。」臨行前,我還叫住輝同,要他跟同志們說清楚,現在我們黨和國民黨在聯合抗日,大敵當前,不要在這裡打來打去的,給黨中央找麻煩。」

  輝同點點頭走了。不久陳興奇就回來跟我說,那個姓黃的願意受招,帶了一百多人下來,裡面果然有我們的人。又過了一陣,周輝同也下來了,把山上沒有著落的二百多人全都帶下來了,安置在陳興奇的隊伍裡。我問他去了大竹後山沒有,他說去了;我問他情況咋樣,他搖搖頭,半天才說:「范永安犧牲了,唐二嫂和彭老么也犧牲了,現在隊伍由一個叫馮老二的同志在主持。這麼幾年了,活下來的傷員即使是殘了的,也好歹都活下來了。他們說自己生是共產黨的人,死是共產黨的鬼,等都等了這些年了,跑到國民黨的隊伍裡去做什麼?」

  我沒說什麼,我也不能說這些同志對或者不對,只是想著唐二嫂。臨下山的那個夜晚,我們兩個寡婦圍著玉璧用過的那床薄被,坐了一夜。她說:「大姐,廖大哥不在了,可是你還有兩個娃娃,我就是孤單單地一個人。今後這日子,好長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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