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雙槍老太婆 | 上頁 下頁
一〇九


  「曾洪澤知道我們在城裡有許多人,他們不敢進城,就一路上來套我,叫我把你和李仲生暗殺了或者騙出來,捉到廣安去,不但保我不死,給我三千塊錢,還保我在夏馬刀手下做官。我當時就想吐他一臉的口水,可是又想,死在這個壞東西手裡值不得,還是得跑,只要下水就有辦法。我說我要拉肚子,把繩子給我松一下。他們不幹。我說你們也是,這船上就我一個,你們怕什麼?要不然就幫我脫褲子。那個守我的兵煩了,就把繩子解了。我一掌掀了他個仰八叉,然後兩足用力向船邊一蹬,一下子就鑽到河裡去了。只聽李仲凱在喊快打!快打!又聽到打了幾槍。我鑽進一個大漩渦,一下就沖了好遠,抬起頭來一看,那船上的傢伙一個個像烏龜一樣,伸長脖子乾著急。我看他們遠了,就浮到水面上來順流而下,漂了一陣,又遇到救濟會專撈死人的紅船。船上的人直喊有死人。快拿鉤來撈。我一看不對,又是一個猛子鑽下去了。我在河裡又漂了一陣,想上岸,但身上是濕漉漉的,要是曾洪澤他們追下來,或是碰到別的熟人怎麼辦?就又在水上漂了一陣,然後才在一個無人的河邊上了岸。我又餓又冷全身發抖,剛好前面黃桷樹邊有一個崖洞,是叫化子住的,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鑽進去就躺下。水裡泡久了,全身軟綿綿的,一倒下去就睡著了。一覺醒來,太陽都偏西了。我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把衣服撕爛了,裝成要飯的,找進城來。」我屏住氣聽完了,不覺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說:「你真是千層浪裡翻身轉,百尺竿頭一命還。這群叛徒真是太沒心肝了,整死了我們這麼多人還不罷休!」

  亮佐很氣憤地說:「三姐,個人生死都是小事,可是我們不能就此罷休啊。我們革命十年了,死了這麼多人,這麼多老百姓,難道紅旗就這樣倒了不成?現在大哥不在了,唐慶餘也犧牲了,老劉政委也沒回來,大家都不聽招呼。尤其是鄭濤、鄭甯兩弟兄,把隊伍從葉濟那裡扯出來了,帶著人見土豪就打,見夏馬刀、向屠戶的人就殺。夏林的那個三公被他們砍成塊塊,丟下河去了;李仲凱跑得快,不然也喂了魚。這樣做倒是一時痛快,可是沒有章法,要出大事的。我們要很快找到組織才行啊。」

  我說:「亮佐,我們也很著急啊。你看,劉老大去了南部,這麼久都沒有消息。昨天我又叫了兩個人,跟著金積成一起,去找老劉政委去了。聽說路上卡子很緊,又聽說南部的黨組織也被破壞了,也不知能不能找到。前幾天,仲生也下來了,也是商量這個事。明天我們一起再想想辦法吧。偏偏我們的組織關係,又在南部紅四方面軍和川陝省委手裡,跟重慶的地方黨組織沒有聯繫……」

  陳亮佐聽說李仲生來了,高興得不得了。

  我站起來,準備安排亮佐在鋪子裡搭個鋪休息。突然想起了什麼,就問唐俊清他們到了合川沒有?陳亮佐點點頭說:「來了,他們的事情我找人調查了,是真的,有那麼回事。」我感到一陣輕鬆,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第二天,李士民把徐清浦和李仲生找到太白樓來。陳亮佐一見到仲生,悲喜交加,抱在一起好一陣說不出話來。說到這次遇險,李仲生有些意外,說:「曾洪澤不是被我嚇跑了嗎?這傢伙欠了這麼多血債,還敢在這裡逛蕩?」陳亮佐說:「他是怕你,可他更怕回去。這樣回去不但我們的人不會放過他,夏炯夏馬刀也不會饒了他。不然他咋會來套我,叫我來把你和三姐哄出去,讓他捉了去向夏馬刀交差啊?他以為滿天下的人,都和他一樣臭狗屎呢。」

  談到找組織的問題,大家都覺得很迫切,可又都拿不出什麼好辦法。最後亮佐說:「聽說中央紅軍已經到了貴州,南部找不到,我們就到貴州去,直接去找黨中央。」大家都沉默了。我想,貴州離這裡幾千里,山山嶺嶺的,光憑走路要走多久啊。再說我們手裡沒有黨的關係,就是找到了,人家也未必肯承認,肯跟你接頭。

  亮佐見我不開腔,就說:「三姐,我也知道,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可是現在形勢這樣緊張,就碰一碰吧。萬一找到了,不就多了一條路?」

  清浦也覺得可以試試:「兩頭進行嘛,等幾天南部沒有消息,我們就再派人去;貴州這邊,亮佐回去和刁大哥商量,也帶些人去。如果找到了黨中央,只要說明了情況,他們不會不理睬的。」

  我又仔細想了想,覺得他們的話也有道理,就同意了。第二天,我又找李榮華拿了三百塊錢,交給亮佐,他轉回合川,和刁仁義一起帶了幾個人,到貴州找黨中央去了。

  【血海深仇】

  陳亮佐走了之後,我們幾次派人上去瞭解情況,都因敵人封鎖很嚴,半路折了回來。得不到山上的確實消息,心裡很著急。

  這天,吃過中午飯,我去找清浦商量事情。剛出鋪門,陳文玉就急急忙忙地跑來,對我說:「馬福林來了,在後面。」我站在鋪門口,遠遠望見馬福林挑著草鞋,朝這走來。我想馬福林這人也太大意,大城市裡誰買草鞋?一時竟找不到一句適當的話來招呼。停了一下才問:「嘿!賣草鞋的,你那草鞋賣了多少了?」

  馬福林把脫了邊的破草帽掀了一下,說:「生意不好,賣不得啊!」

  我說:「七星崗口子上有個草鞋市,你往那裡去賣嘛。」馬福林明白了我的意思,就說:「要得要得,多謝大姐提醒,我就是找不到地方賣呢。」

  馬福林挑起擔子和陳文玉往前走,我緊跟在他們後邊,對馬福林說:「你把草鞋就放到這裡,交給陳文玉,我們找個地方說話去。」

  馬福林把草鞋放下,卻不肯放下扁擔,湊近我小聲說:「聽說敵人到處都在捉你,我拿著它方便些,碰上一個兩個的也好對付。」

  陳文玉看著他,笑也不是氣也不是,說:「這裡是大城市,又不比鄉下,哪裡容得你打?快放下再跟大姐走。」

  我把馬福林帶到太白樓,問他上面的情況怎樣了,還有他的女婿周輝同。

  他歎了一口氣說:「撤了,撤下山來了。」

  「他沒有得到指示,為什麼就撤下來?下來送死呀?」「他有信。不好藏啊,我縫在褲襠裡的,路上周身都要檢查。」

  我在徐老太婆那裡借了一把剪刀遞給他,他把破褲子脫了,拆開褲縫,才把信取了出來,不夠巴掌大的兩塊魚塘紙上面寫著:

  大姐,大哥犧牲後,敵人派了一師人包圍了華鎣,放火燒山,山上山下一帶的房屋大部被燒毀,居民被殺死不計其數,貓兒寺的和尚也犧牲二十餘人。我們從大哥犧牲的第二天起,就和敵人打,老唐在戰鬥中犧牲,陳伯齋被俘,李希白等九人被夏炯殺于廣安南園。杜仁傑也犧牲了。為了保存革命實力,我們已經分散隊伍,撤退下來。現在我退到羅渡溪,住在地窖裡,生活困難萬分,真是白天不敢見人,夜晚不敢見鬼。今後如何進行,急待指示,迫切之至,火急!其餘情況,由岳父面談。

  周

  我輕輕地把信疊起來,看著馬福林。他拿出一匹煙葉子,慢慢地裹起,打燃火吸了一口,才慢慢地說:「老輩子,你不曉得,自從廖姑爺犧牲後,夏馬刀、向屠戶兩個大鷹王,把我們整得好慘啊,光是在羅渡溪沉河的就有四十多個,周輝同也很危險啊……我這次下來都是準備犧牲的,差點見不到你老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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