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雙槍老太婆 | 上頁 下頁 |
一〇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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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長說:「做屌的生意,街上都不准人過。」 警察不由分說,用警棍逼著我們進了屋。我們上樓打開窗子,不多一會,一群穿黃軍服的騎著摩托車過去了,接著是幾輛大卡車,車上裝著兵,架著機槍。忽然一輛卡車拋了錨,後面的小汽車停下了。我們看到一部車子上一個全副武裝的光頭,還有一個女人白白的臉,打的摩登紅。工人們都在指指戳戳地說:「那不是那個什麼宋……宋美麗嗎?」許多人都擠過來看稀奇,嘻嘻哈哈地,一點也不理會下面的警察。 這一天,正是一九三五年三月三日。 正當劉湘為他借助蔣介石的力量把紅軍「趕」出了四川而洋洋自得的時候,蔣介石來到了重慶,親自指揮圍追紅一方面軍和紅四方面軍,並以一紙手令,奪走了劉湘的全部權力,開始著手他「改革四川政治、整頓四川軍隊」的行動,在四川住了前後半年之久。四川被劃成了重點「剿匪」省份,康澤的「別動隊」在省內全面鋪開,大肆發展特務,在監視劉湘的同時,對共產黨和進步人士,尤其是被毛澤東同志稱為「除了中央蘇區之外全國第二大紅色根據地」的川陝革命根據地進行了全面的鎮壓。華鎣山的形勢,更加嚴重了。重慶街頭又多了一些穿黃呢制服的軍官,憲兵白天黑夜地在街上巡邏。旅館的查號嚴格了,盤問時對答若是慢一點,或者發現手上有長期摸槍的繭疤,就要抓去關起來,我時刻都在擔心從山上下來的同志們的安全。 一天中午,李仲生慌忙地跑來對我說:「大姐,我原說下來向你談談情況,商量個辦法後馬上轉去,可是昨天突然下來很多人,他們都是從餘家場沖出來的。」 「是怎麼回事,有傷亡沒有?」 「有呀,又犧牲了四個同志。我走後不兩天,夏馬刀開了一團人包圍了餘家場。」 「為什麼不扯上山去?」 「敵人把山邊封鎖得很緊,上不去了。」 「來了有多少人?」 「有一百多個。」 「現在什麼地方?」 「住在千廝門河邊一帶。」 我聽到這消息又氣又急。我們與重慶地方黨組織又沒有直接聯繫,這麼多人怎麼辦呢?想安排在磁器口一帶吧,路連長的隊伍又扯走了。鋪子裡安不下,人多也害怕出事情,再說他們的生活費用又如何解決?光是每人兩角伙食費,每天就要幾十元,鋪子裡熱銷的門市貨,也只夠維持工人的伙食,哪裡去找錢呢?我同清浦商量後,決定再去李榮華家,看看他從瀘州回來沒有。 碰巧李大哥上午剛剛回來。看見他,我又想起了玉璧生前和他的友情,忍不住形露於色。李大哥見了忙問:「玉屏,有什麼事嗎?」 我鎮靜了一下,看了一眼他的女人,說:「沒事。」李大哥就打發那女人進了廚房,然後說:「聽說上面緊得很,我好久沒有得到消息了,廖大哥呢?他的情況怎麼樣?」我說:「遭了。」 他的臉色一變,正要遞給我的茶杯一下子掉下去,「啪」 的一聲打碎了,接著就跌坐在椅子上,半天沒說話。 那女人聽見聲音跑出來,一見他這樣子,忙問出了什麼事。 李大哥像沒聽見一樣,一頭沖進屋裡,嚎啕大哭。那女人跟著跑進去,沒問出個名堂,又跑出來問我:「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是不是他屋裡頭哪個窮親戚死了,報喪來了?」 我厭惡地看了她一眼,順勢說:「是的,是李大哥的一個老伯死了,衣裳棺木都沒有,他侄兒找我來跟李大哥說一聲。」那女人兩眼一翻,拍著巴掌說:「我說嘛,又是來要錢的,我們這屋頭,哪來的這麼多錢打發死人?」 我想有這女人攪和,什麼話都不能談,就大聲說:「李大哥,他侄兒在千廝門等著,我們去看看怎麼樣?」 李大哥聽了,走出來,就要跟我一起出去,誰知那女人也要去。我知道她是怕李大哥多給了人家錢,只好說:「那我先走一步,你們後邊來吧。」說著就走出街口,在悅和旅館對面的一家書店裡等著。 一會兒,李大哥出來了,我們剛走到七星崗口子上,見徐清浦也跟在後面來了。我們一起到清浦的侄兒徐明生家裡,把玉璧犧牲的經過一一談了。李榮華聽了,氣得頓足,淚如泉湧。 我反倒過來安慰他,說:「李大哥,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了,你也不要過分傷心。你現在還是個立得起的人物,玉璧在的時候,你們情如兄弟,幫了我們不少忙,現在玉璧不在了,你仍然是我們的朋友,許多事情還是得靠你幫忙。現在敵人開始『圍剿』,昨天有百十來個弟兄從余家場撤下來了,現在衣食無著,只好找你想點辦法,出出主意。」正說,仲生也來了。李大哥從身上摸出四百塊錢來,說:「你們先拿去用,剩下的我再想辦法。仲生,你住到我那裡去,就說是我的侄兒,看誰敢動你。你們的人交一部分給我,另一部分,可能要動員你們的關係,安插到貧民中間,找點下力活路隱蔽起來。」 徐清浦說:「這個我們以前也做過一些工作,可以設法安排。只是曾洪澤在千廝門住起還沒走,還有那個出賣夏林的李仲凱也來了,帶著人跟他住在一起,得提防。要不然千廝門陳文玉的船上還可以安排一些人。」 李仲生聽了,桌子上一捶,說:「這兩個狗日的還敢幹什麼?」就帶幫人到千廝門的遂榮旅館去查。曾洪澤聽說有人來問他,當天下午就跑了。 我們把工作重新安排了。四百塊錢交給李仲生,他住在李大哥家裡,以叔侄相稱,專門負責從山上撤下來的同志們的生活;李士民還回鋪子上,幫著仲生搞搞接待和聯絡;這一向空氣鬆動了,我又回到大白樓,常到鋪子上去,兩頭顧著。 金積成的病有了起色,成天鬧著要到南部去找老劉政委。我一來怕他悶在旅館裡,病又犯了,再者這裡是重慶,不是鄉下,成天這麼鬧,早晚要出事情。想想劉老大去了這麼久,沒有音信,金積成又跟玉璧多次去過南部,情況熟一些,也就同意了。不過我還是叫李仲生派了兩個人跟他一起,一來安全一些,二來還是有些不大放心。 金積成走了沒兩天,一天晚上我正要關鋪門,突然跑進一個水淋淋的人來,我一看差點沒叫出來,是陳亮佐! 我連忙找了套乾淨衣服,叫他換了,又到隔壁飯店裡打了半斤酒,端了幾個菜來,催他吃了暖暖身子。陳亮佐一仰頭喝下了兩杯,說:「三姐,我這次好險,差點就見不著你了。」我點點頭說:「你慢慢吃,慢慢給我說。」 亮佐說:「大哥犧牲之後,我們的人都氣昏了頭,一陣地亂打,唐慶餘也犧牲了,我們死了不少人,老百姓也遭了殃。大家都等著上面來人,一等也不來,二等也不來,硬是忍不住了,都要想同敵人拚。這次我就是下來找你商量個主意,看究竟怎麼辦。誰知船到了磁器口,一上岸,就碰到曾洪澤、李仲凱兩個叛徒,帶了十多個人在河邊一個茶館裡吃茶。一條獨路,茶館在路旁,我裝做忙趕路的樣子,勾起腦殼往前走,哪曉得幾個傢伙就跟在我後面。我在街上轉來轉去,他們緊跟著不放。我穿過一個巷子,進到一幢熟樓房,想從後門逃走。誰知剛剛一出來,就被他們捉到了,今天早上把我弄上船,準備押回廣安,向夏馬刀和向屠戶邀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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