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雙槍老太婆 | 上頁 下頁
一〇二


  我說:「你們『裡邊』是哪裡啊?」

  他一昂頭,拿出了一張名片說:「康澤的別動隊嘛,我就是中央軍驗編處的邵處長。」

  我聽了,沒動聲色,可是心裡卻一驚。最近聽說康澤的別動隊和賀國光帶領的參謀團進川了。康澤是蔣介石手下的大特務,他的這個別動隊,是一個遍佈全國的武裝特務組織,中心任務就是綁架暗殺共產黨人和革命志士。這次進川的任務,一是將蔣介石的勢力滲透進來,二是監視川軍特別是劉湘等人的活動;最重要的則是清查紅軍留下的共產黨的人員。這個邵處長說的驗編處,是收容和整編壯丁的,看來做不做這件生意是小事,這個人不能輕易放手。

  好在這是個貪小便宜的人,對付這種人很簡單。我承認事成後送他一件呢子大衣,每套還送他五分錢的回扣作介紹費,他當然高興得很。於是我當時就帶著王曉蘭同他一道去左輪街軍需部,很快講好了這一筆生意,並簽訂了一個合同。合同認定半月交貨,到期不交貨,多一天罰一百元,如果我們十天拿不到工錢,也要他按貨款付息。我當時就打了一個主意:先把這筆生意接下來再說,即或到期交不了貨,一天罰一百元,十天罰一千,我們光工錢就是五萬元,有他罰的。

  一轉身,我就把這個消息帶回了山上,說蔣介石要增兵了,要小心。

  工人們聽說又有了大批的活路,都高興得不得了。我計算了一下,要八十部縫紉機日夜不停地打,可以提前完成任務,但我們只有十五部機子,還要到外面去找紉縫機子找人。陳樹安說:「沒有關係,人、縫紉機由我負責,業德廠可惡,到他廠裡去拉。」

  我當然同意,心想給奸商一點顏色看看也好。

  第二天,陳樹安就去對業德廠的人說,我們打襯衣短褲每套工資三角,可是你們打軍服每套才兩角。他們工人就罷工,要求每套軍服工資增加到四角。業德廠的經理當然不同意,可是他們廠裡的縫紉機多數都是工人自帶去的,第二天就扯了六七十部縫紉機子出來到我們社裡。我們把工人配好,一部機子三個人白日黑夜地打,裁剪的、鎖眼的、縫扣子的也跟著加班。一時間,樓上樓下街沿邊都安滿了機器,又臨時租下了隔壁的一間茶鋪,機器還是放不下,只好叫有的工人拿回家去做。每天晚上,我喊來十多起賣湯元賣擔擔麵的,叫工人們儘管吃,吃了我付錢。

  業德廠的工人都面面相覷:「陳老闆你這樣大方,還賺不賺錢了?」

  我說:「錢還是要賺的,不過少賺點。大家這樣看得起我,我不能讓大家餓著肚子趕活路,只要到時候按質按量交貨就行。」

  業德廠的工人走了這麼多,他們廠的活路做不了,只好停下來。經理來找我扯皮,要我去吃茶評理。

  我說:「吃茶?吃官司也不怕,腳是長在工人身上的,他們愛到哪裡就到哪裡,你要哪個,你自己去喊,喊回去。」

  業德廠的工人們,平時就恨他刻薄,見他來扯皮,就在大街上一陣地起哄,把他哄走了。

  業德廠是當時重慶縫紉行中的大廠,敗在我這個從來沒聽說過的女流手裡,哪裡輸得下這口氣,於是就邀約全城六十幾家服裝店來要挾我,要我加入同業公會,不入公會不准我營業。

  我說:「入不入會是我的自由,你們看不順眼就去告我。」

  那經理一咬牙,就用高價來收賣陳樹安和幾個最得力的工人,可是陳樹安知道他的德性,抱著雙手說::「我們在你那裡受夠了氣,現在才伸起腰。我們的陳老闆好得很,我們在這裡不要錢也幹。你把洋錢堆齊腦門心,我們也不得來。」

  業德的經理沒有辦法,又勾結保長來抓我店裡的工人當壯丁,我把保長臭駡了一頓轟出去。

  俗話說,同行生嫉妒。城裡幾家大廠見我這人軟硬不吃,照樣搞得熱火朝天的,就陰陰陽陽地放出了不少言語。有的說:「這女人這麼有本事,二天我們開個大公司,聘她作交際部主任,給她五百元錢一個月。」還有的人說:「哪有地皮都沒踩熱就來挖牆角搶飯碗的?任她這樣八面威風地鬧下去,我們大家還吃不吃飯了?」

  我要抓緊時間賺錢,沒工夫理睬這些流言,當面聽見就罵他一頓,背後說就裝著沒聽見。僅僅十天,我們就把貨打完了,軍需部派人來驗收,用卡車把貨拖走後,才說到成都去拿錢。這不明明是想敲詐嗎?當時我就對那個軍需官說:「原先交涉的是在重慶交貨交錢,你拿不拿?不拿就告你,告到最高法院。」

  那個軍官陰陽怪氣地說:「看不出你這個女裁縫,還這麼歪呢。」

  我氣極了,往桌子上拍了一巴掌:「你看不起裁縫是不是?裁縫不做衣服,你打光條條!早曉得做官這樣歪,我也要去做官,不但光宗耀祖,還可以隨便估吃霸賒!」

  那傢伙的臉一下就紅了。工人們都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哄著鬧著叫他交錢,說不交錢就不准他走。我指著他說:「你認定法院管不了你是不是?那我們就一道去找劉湘,找賀國光,他們總管得了你了吧?」

  那傢伙還是不幹,我就跑去找他們的邵處長,揚言只要少了一分錢的工錢,不但他拿不到回扣,還要把這事的前前後後都捅出去。那姓邵的一聽,慌了,連忙親自出馬,四處奔走,最後同意在重慶拿錢。

  第二天,我帶了十多個工人將款子取回來,把工人的工錢都付清楚了,個個都高興得很。

  可是,業德廠那邊因為沒有工人,不能按時交貨,被罰了兩千多塊錢。他們更恨我了,就到衛戍司令部去密告我,說我工資高,工人只做八小時,不加入同業公會,工人來歷不明……告我是共產黨。

  一天下午,衛戍司令部派了幾個兵來捉我,說我「通共」。我想別的都不在乎,惟有這「通共」的名聲,不能鬧得滿城風雨,又知道是業德廠那些壞傢伙搞的鬼,反正沒有證據,怕啥子,就叫工人照常工作,同時叫王曉蘭趕快去通知徐清浦,叫他去找李榮華。

  我到衛戍司令部不久,李榮華和雷忠厚就從裡面一個辦公室出來,跟一個軍官握手告別。李榮華對我說:「玉屏,不要著急,今晚上就可以出來。」果然晚上十二點,也沒有審問,就放我出來了。

  【噩耗傳來】

  二月十五日,譚老五從山上下來,說玉璧從鄰水那邊回來了,有信。玉璧在信上說還要兩百套軍服和一些藥品。我看完了信,高興地說:「老五,這回好辦,你大姐剛賺了一筆錢,你好好歇兩天,衣服打好了就讓你帶上去。」譚老五也很高興,說:「大姐,你打的軍服,解決大問題了。現在敵人的卡子守得緊,穿起這些鬼皮方便得多。才不久,我們在廣安永興場打了『德興正』棧號的張必成,就是那個賣洋堿的大商人,抄了他的小洋樓,硬是把他活活氣死了。後來,又在代市場打了惡霸地主方敬賢,硬是過癮得很。

  陳伯齋和唐俊清都說,這裡面有你大姐的一份功勞。」我聽了這些話,心裡有些得意,又問:「老五,你大哥還說了什麼沒有?」

  譚老五說:「大哥叫你儘快把縫紉社安排好,萬一通知來了,也交得出去。可什麼通知,他沒說。」譚老五當然不曉得什麼通知,可是我心裡明白,是通知我到蘇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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