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雙槍老太婆 | 上頁 下頁
八六


  廣安城和新街隔河相望,夏林送我到河邊就轉回去了。過了河,我同李希白直向廣安後街楊漢印的公館走去。大門口站滿了迎接的人,刁大哥和姚生榮也在,一個老太婆站在最前面,手裡拄著一根龍頭拐棍。李希白在我的耳邊說:「這就是楊漢印的岳母余老太太,管事得很。」

  門口站著的人看見李希白陪著我,都有點詫異。余老太太說:「叫你請的陳營長呢?」楊季元也說:「客都到齊了,就是等陳營長,怎麼還沒來?」

  刁大哥笑著說:「不是來了嗎?」

  楊季元四處張望,直問在哪裡。

  刁大哥說:「你們做官人的眼睛真大,杵倒在你面前,你都看不見。」

  余老太太、楊季元和所有來歡迎的人都驚奇地望著我,看得我真有點不好意思。

  楊季元忙說:「啊啊,是你,看不出來,看不出來,就像個教書先生的樣子,請問大名是……」

  「陳平,耳東陳,平常的平。」

  「啊,久仰,久仰!前些天在新街看到你們貼的佈告,後面落著陳營長的名字,沒想到就是你。」

  余老太太非常高興,拉著我左看右看,突然想起,忙喊:「快進屋快進屋,今天不講究男桌女桌,都不是外人,一桌吃,一桌吃。」說著就喊上菜。楊漢印的女人只顧看著我,不住口地打著嘖嘖說:「我們過去只是書上聽說有個花木蘭、穆桂英,今天倒真的看到了一個女的帶兵打仗。」楊季元也說:「只聽說共老二的紅軍裡面有女的帶兵,沒想到你們也有。」刁大哥說:「我們的陳營長還是文武雙全哩。在我們那一帶真是響噹噹的,多少歪人都怕她。」

  我說:「刁團長,你莫瞎吹,謹防從半空中跌下來。」大家說說笑笑,吃了晚飯,楊漢印還沒有回來。我要走,楊漢印的女人無論如何要留我宿一夜。我想也是,還沒見到楊漢印呢,也就順水推舟同意了,讓刁大哥他們先回去。晚上,我替楊漢印的女人畫了一對枕頭,又替余老太太畫了一幅佛像,她們愛得不得了,接下來我們又擺了些女人家的龍門陣,一直談到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沒睡多久,天就亮了。我悄悄地爬起來,不料驚醒了楊漢印的女人,一把拉住我,一定要吃了飯再走。我說:「實在是隊伍上有事,昨天晚上就該走的。二天有空,再來陪你。」她還是不放,嬌聲說:「我們擺了一夜的龍門陣,就像親親的兩姊妹一樣,怎麼能連早飯都不吃就放你走了,再說旅長等一會兒一定要回來,你們隊伍上的事情,我再幫你說說。」

  我只好又留下來,吃早飯。還沒下席就聽見堂屋裡有人在問:「太太呢?」

  一個弁兵在回答:「在房裡吃飯。」

  「為啥子不在堂屋裡吃?」

  「有客人」。

  「誰?」

  「陳營長。」

  「清晨八早的,哪裡來的陳營長?」

  「昨天下午就來了,沒走,在太太屋裡歇。」

  「什麼?!」那人大吼一聲。余老太太聽見了,對我說是旅長回來了,放下筷子,撈開門簾說:「我們陪陳營長吃飯,你在外面鬧啥子?」

  「啥子陳營長?老子認不到。」楊漢印扒開余老太太,沖進房來;我立刻站起來。楊漢印看見我,一驚,站在門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說:「旅長回來了麼?我就是陳平。」

  「啊……啊……啊……」楊漢印不明不白地「啊」了幾聲。這時,李希白進來了,連忙說:「旅長,不認識?這就是刁團長那邊的陳平陳營長嘛。」

  楊漢印的臉一下就紅了,狼狽地說:「把弁兵喊來,他媽的,話都不說清楚,差一點把陳營長得罪了。」

  他的女人在旁邊格格格地笑個不停,余老太太哈哈大笑地說:「我當啥子事哩,原來是醋罎子打倒了。」楊漢印也怪不自然地笑著說:「對不住,陳營長,誤會誤會。」

  我看這個人,怪模怪樣的,粗魯得很,左眼睛瞎了,看起人來像木匠吊線一樣,一副下流相,難怪外面喊他「印瞎子」。他女人在一邊使勁說我的好話,還說陳營長現在有困難,等著旅長回來解決。楊漢印卻像沒聽見,只是用一隻眼睛死死盯住我,口裡直說:「陳營長,請坐請坐,有什麼事情儘管說,我會盡力去辦。」

  我沉住氣,在他對面坐下,說:「旅長,現在我們開來的人沒有軍服、鋪蓋,沒有炊事用具,槍也不齊,最困難的是沒有子彈。」

  楊漢印說:「沒有關係,這些事都容易辦,我這裡還有十幾箱子彈,派人來拿就是。」

  已經中午了,他的話還沒有完,我說有事要回團部去,他擋住門說:「吃過午飯走嘛,我還有事同你談。」接著就叫他的弁兵去擺飯。我耐住氣問他還有什麼話,他說:「軍長的命令,叫我馬上把這個隊伍開到渠縣三匯鎮去,那邊共軍打得很厲害。」

  我說:「既然這麼急,為什麼不按我們談判時的條件做呢?目前吃的、穿的、打仗用的都沒有,特別是通行證不發下來,我們後面的人還不能來,這些問題不馬上解決,莫說到前線,恐怕要向後轉哩。」

  楊漢印聽說我們的隊伍要向後轉,心就慌了,忙說:「陳營長,不要著急,只要有人,這些問題都好解決,軍服鋪蓋馬上發,槍彈馬上配,炊事用具馬上找人給你們送來,通行證的事,我馬上到軍部去辦,現在先發一個月的餉。你們哪個負責?打個條子來。」

  我說:「刁團長、姚營長,我們三個都可以負責。」「好吧,你打個條子就行了。」

  我站起來,說回去開個清單。他又把住門,說無論如何要吃點東西才走,接著就叫他女人去煮銀耳。這時夏林進來了,我使了個眼色,夏林會意地說:「陳營長,請你趕快回去,團部來人說,他們還沒有米下鍋哩。」

  我對楊漢印說:「旅長,你看嘛,我們在這裡吃銀耳,隊伍還沒有飯吃哩。」

  楊漢印轉身對他的女人說:「余兒,把你的私房錢借出來,給陳營長帶過去,先把今天的吃飯問題解決了,其餘我跟著去辦。」

  我拿了二百元錢,楊漢印的女人把我送到城門洞。剛走到河邊,就碰到李仲生,他一見我就說:「哎呀,大姐,你是怎麼搞的,大家都急壞了。」

  過了河,回到團部。玉璧氣粗粗地說:「你呀,真是老虎膽,廿軍關你那麼久,一認出來,全都遭殃。」我故意說:「是你們喊我去的嘛。」

  仲生笑著說:「喊你去,不是叫你耽誤這麼久嘛,你看你把我們大哥急成了什麼樣子?」

  我把和楊漢印的交涉過程一一說了,老劉政委聽了,滿意地看著我直點頭,接著斜了玉璧一眼說:「怪不得我們老廖要著急呢,這麼能幹的一位夫人,出了事情怎麼得了啊?他也不想想印瞎子這個飯桶,怎麼是我們玉屏的對手,這回不是又鬥輸了嗎?」

  我馬上就叫唐俊清造了一份名冊和物資需用清單。陳亮佐念給我們聽,啥子軍服、鋪蓋、甑子、鍋碗……連洗臉帕都造上了。他笑著對唐俊清說:「看不出你還是個行家哩。」唐俊清說:「什麼行家不行家,這些東西今後不管在什麼地方都要用,錯過了這個機會,我們哪有這麼多錢去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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