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雙槍老太婆 | 上頁 下頁
八三


  我白了他一眼,說:「夏林你心慌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下次有合適的我首先就考慮你。」

  夏林一見我認真了,忙說:「大姐,你別,我的命不好,腦袋吊在褲腰上幹工作。你經手的妹子,個個都是如花似玉的,跟我來吃苦,值不得值不得。」

  李仲生推他一把:「你裝什麼正經,這對革命工作也是有利的嘛。多一個兄弟媳婦,也好給大家縫縫補補。現在大姐顧不得我們了,再下去都要成叫化子軍了!」

  周輝同自小被後娘逼出來,沒家沒業,也沒什麼積蓄,可這畢竟是我們幾個骨幹中第一個結婚的,又是倒插門的女婿,婚事一定不能辦得太草率,讓人家看不起。我們研究了一下,便擠出一筆錢來,給他置辦賀禮,換了一對銀戒指,扯了兩套衣料,還有鋪籠帳被,齊齊全全的,馬福林一家都很高興。

  我守的魏家溝,是一個窮鄉,加上這年天旱,又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農民們沒有吃的,把梧桐樹皮、胡豆葉子都采來吃了,山上的黃泥巴也說成了觀音土,當作飯吃。這對我們整軍很不利,組織上就指示我們遷到長生寨。這是廣安境內最富的一個大寨子,上面分大寨、小寨,非常嚴密,附近的武家鄉、嚴家鄉,也是土地肥沃收成好的富地方,糖食供應是沒有問題的。我們決定把大部分人扯過去,三百人在三塊石寨上留守,其餘的到岳池文昌寨、姚市橋和廣安天池駐紮。

  羅渡溪是個很重要的水陸碼頭,周輝同在那裡又幹得很好,我們就決定把他留下來,作為我們的一個點。隊伍要開拔了,周輝同趕來送行,眼浸浸的。我對他說:「現在你的身分不是我們的中隊長,而是馬福林的倒插門女婿了,今後要注意隱蔽,守住這個碼頭,出不得問題。」周輝同很嚴肅地點點頭,說:「我曉得,祝你們早點把隊伍整頓好,我們好早點和紅軍會師。」說著又湊近我,悄悄地問:「聽說大哥和老劉政委他們派仲生去談判,又要接受楊森的『招安』了?」我說:「你別亂猜,我們做事,總是有原則的。你大哥和軍閥打了十年了,要想去當官,還等今天?」

  隊伍開到長生寨,老劉政委、玉璧、刁大哥都在寨門口迎接我們,旁邊還站著斯斯文文的王道純,見了我很熱情。王道純出身很貧寒,後來從遂寧師範畢業,當上了岳池縣縣立高小的教務主任,原來是個無政府主義者。可是就連這麼一個教書先生,也被軍閥逼得走投無路,最後扯起棚子,進了綠林。第一次起義時,他就和我們協同作戰,後來和玉璧的關係越是密切,入了党,成了我們一個支隊的領導人。

  隊伍一進長生寨,就召開了一個幹部緊急會議,專門研究紀律問題。老劉政委說:「這是個大寨子,過去時常受到楊森的軍隊和土匪騷擾,現在一聽說有隊伍來駐紮,群眾就有些惶恐,一些人還跟著地主跑了,因此要特別注意搞好和群眾的關係,任何人不准亂來。」

  玉璧接著說:「我們這次整軍和往次不同,人多,新戰士多,有的幹部還帶了家屬,是夫婦倆。當地老百姓有忌諱:寧願讓人在家停喪,也不願人在家成雙。如果要住在一起,就必須出錢租老百姓的房子,還要敬神。」

  大家又討論了一些條文,第二天就以我和刁仁義的名義出了張佈告,寫上三大紀律:一不許背槍下寨;二不許騷擾百姓;三不許調戲婦女,違紀者槍斃。另外又通知夫婦倆同住的,必須向老百姓立家約,租房子。

  佈告一貼出來,就有了規矩。近千人住在長生寨,隊員們平時連寨門都不出,操練完了去幫老百姓幹活,莫說工錢了,連飯都不吃。寨上有一家大戶,主人叫李華堂,和玉璧是中學時候的同學,原來在成都教書,後來生病回家休養,就做起地主來。因為是熟人,又事先和他聯繫過,見我們來了很熱情,硬要把他兒子媳婦的新房讓出來,給我和玉璧住。我們就把機關搬了進來,把他兒媳婦的新房做了機要室,當然由我一個住著;還在房檐下搭鋪,住了一百多隊員。早晨起來,隊員們悄悄地把房子打掃得乾乾淨淨,李華堂打開門出來一看,感慨得不得了,找到玉璧說:「老兄,我還從來沒見過你們這樣的隊伍,這麼多人駐在我的房子裡,怎麼就這樣清風雅靜的?好!就是和楊森的隊伍不一樣。」說著就轉身走了。

  第二天上午,他找人抬了六頭大肥豬,還有兩缸陳年好酒,敲鑼打鼓來慰勞我們,說是表示全寨百姓的一點心意。老劉和玉璧見這麼多東西,一定要給錢,推來推去他們只收了三頭豬的錢,另外三頭李華堂說是他自己的意思,怎麼也不收,還把玉璧拉到一邊悄悄說:「有一頭豬我是專門送給你的,你和玉屏一定要收下。」

  玉璧聽了哈哈一笑,說:「我們兩口子吃得下一頭豬?要吃當然是大家一起吃嘛。」

  李華堂急了,說:「你老弟咋這麼不開竅,以為這酒這肉是常有的嗎,不會醃了以後慢慢吃?」

  玉璧說:「老兄你不曉得,我們這隊伍上,從來都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然咋服得了眾人?」

  李華堂瞪著玉璧,好一陣才說:「這些年不見,你竟帶起了這麼一支隊伍,好得很,我馬上就給你們宣傳出去,讓跑出去的人都回來。」

  這些事一傳十,十傳百,一下就像一陣風一樣,到處都傳遍了。逃出去的老百姓陸陸續續地回來了,都說:「我們原先不知道是誰的隊伍,空跑了一趟。」

  可是,過了兩天就出問題了。因為寨子小,一下增加了這麼多人,廁所不夠,弄得寨子周圍、屋牆腳下,都拉的是屎。我們趕緊開了一個會,我對大家說:「我們到這裡來,是客人,不能隨隨便便的。這兩天,到處拉的都是屎尿,臭熏熏的。老百姓對我們有意見,現在要求大家不要亂拉了。沒有廁所,自己去打,現在,誰屙的誰去打掃乾淨。」夏林說:「誰屙的,打誰的屁股!」

  當時說得一個個都不好意思,臉紅得像雞公冠子一樣。散會後,各人就去打掃,馬上動手挖了一些坑作臨時廁所,既乾淨又有了肥料,寨上的農民很滿意。

  又一天下午,夏林從山下上來,押了十二個人回來,說他們帶槍下寨子,在店子裡吃東西,招搖撞騙。我聽了很生氣,說:「這裡沒有你們吃的嗎?為什麼不遵守紀律?」他們不說話。我叫夏林檢查他們身上,一個錢也沒有,就問他們:「你們吃東西,不給錢?」

  「我們賒來吃。」

  「賒來吃?啥時候去還?哪裡拿錢去還?這不是估吃霸賒地活搶人嗎?」

  夏林說:「他們還對人家老闆娘胡說八道。」

  其中一個叫陳士君的,昂著下巴瞪了夏林一眼:「啥子叫胡說八道?她一個老闆娘,未必就是金枝玉葉,開個玩笑都開不得了?哼,我們走,等杜隊長回來再說。」說著一揮手,帶著十二個人,轉身就要走。

  我喊了聲「站住」,好幾個人不約而同地抖了一下,站住了。

  我走到那個陳士君面前,盯住他慢慢地說:「陳士君,陳家少爺,我聽說你也念過高小,想來也是識文斷字的人。佈告上最後說,不管哪個犯了紀律,查出來都要槍斃。你說這是軍令呢?還是兒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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