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雙槍老太婆 | 上頁 下頁
七八


  【禍起蕭牆】

  過了年,楊森前線吃緊,隊伍都開走了,岳池、廣安幾乎成了真空地帶。我們一邊和敵人談判,一邊陸續把隊伍拉下山。到正月二十六這一天,除了留很少一部分人在山上,我們最後一批撤離,將各地的隊伍安全撤到了餘家場、三塊石和魏家溝,重新作了調整。全部人員分成四個支隊。一支隊由刁仁義負責,在合川活動;姚生榮負責第二支隊,在岳池東、西關活動;蔣老六作第四支隊隊長,在武勝一帶活動;周俊成負責金灘、丈八灘以及渠河邊上的交通運輸和組織船夫的工作。我任第三支隊的隊長,杜仁傑作我的副隊長,負責肖家場、賽龍場、羅渡溪一帶的工作。一切佈置好以後,組織上指示我們以貧苦農民為骨幹,選擇作戰勇敢能脫離生產的戰鬥員,組成基本隊伍,吸收優秀分子入黨。限期在三個月內作好一切整編工作,聽候調遣。

  坐了一年的監獄出來,才知道我們的地盤擴大了許多,人員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我和夏林他們分析了一下情況,覺得在幾個中隊中,紮在羅渡溪的蘇連清、蘇同久兩弟兄不大穩當,恐怕要去看看。

  蘇同久出身于地主家庭,他父親是推翻清朝時被打死的,這常常成為他向人誇耀的本錢,他也就憑著父親的這點聲望,在地方上為非作歹。去年為了賭錢,和人發生口角,打死了楊森的一個連長,被迫拖了一部分人上山為匪,被楊森派人四處捉拿。這時,我們的隊伍聲勢扯得很大,他幾次想來投靠,玉璧和老劉政委都未同意,覺得我們任務繁重,分不出力量來改造這樣一支隊伍,若收編過來,他們在外面胡作亂為,弄得個皂白難分,會影響自衛軍的聲望。後來,蘇同久就找他的弟弟蘇連清(第二支隊的中隊長),纏到支隊長姚生榮說,姚生榮見他有人有槍,就私下同意了。事後老劉鐵政委和玉璧知道了,曾對姚生榮進行了嚴厲的批評,但生米已經煮成熟飯,又看到蘇同久的隊伍裡雖然成分不純,但大部分還是貧苦農民,於是就決定派蘇連清、范永安去作副隊長,重新撥在我這個支隊裡,叫我和夏林好生管一管。

  正月三十那天,我到羅渡溪,把蘇家兩弟兄召集在離鎮上不遠的水口店開會。等了好久,蘇連清和蘇同久才愁眉苦臉地一道走來。

  我說:「蘇連清,你們現在情況怎樣了,有困難嗎?」

  蘇連清長歎了一口氣,說:「困難啊,困難多啊!」蘇同久昂起腦殼,一口氣就數了一大堆困難:「子彈沒有,吃的沒有,穿的沒有,錢也沒有,光叫革命革命,難道革命就不吃飽飯,革命就不穿衣服?」

  我看這情緒不對頭,就把身上的二十塊錢拿出來,放在桌子上說:「話不能這樣說啊。我們革命就是艱苦嘛,你們地裡頭還有青菜、蘿蔔可以摻起吃,山上連青菜、蘿蔔都沒有,沒有吃的。」

  我的話還沒說完,蘇同久嘩地一手把錢推開:「說這麼多做啥子?你這二十塊錢,拿來打鬼?我這隊一百多人,還夠不到一天用。」

  夏林一聽這話,很冒火:「張口就要錢,哪有這麼松活的,革命工作就是困難!我們和大哥初次起義的時候,好多困難啊,主要是依靠了群眾。像你們這樣,沒有錢就去騷擾群眾,壞了隊上的名聲不說,到時候群眾孤立你們,恐怕哭都哭不出來。」

  蘇連清在一邊歎著氣,說:「你們不知道,這隊伍都是本地的窮人,又怕扯紅,如果不打幾個大勝仗,讓大家痛痛快快過幾天快活日子,恐怕……」

  我聽了這話吃了一驚,心想這哪裡是個黨員說的話,分明是他那個土匪哥哥的語氣。這樣下去,一定會出大亂子的,看來這兩弟兄連在一起,夠麻煩的。

  我和夏林低聲嘀咕了一陣,覺得這些情況要在幹部會上提出來解決才行,先得給他們借點錢,以防出亂子。

  可是現在為了一個整編的安定環境,除了遊擊隊的死對頭之外,又不主張動地方上的糧紳們,加上各方人馬正在聚集,經費很吃緊,看蘇家兩弟兄的口氣,又不是一百、二百喂得飽的……我想了一陣,決定到廣安,找我大姐夫借一些,順便去齊吉軒那裡,給大家帶些電筒、電池和藥品回來。

  蘇連清聽說我要去找錢,一張苦臉頓時笑爛了,連忙找了乘滑竿來,說:「大姐你坐滑竿,快一些,我再把唐老八喊來,讓他和老六兩弟兄抬著你。」

  我一聽唐老八,心裡就不大高興。這人雖然是唐老六的弟弟,德行卻極不好,好吃懶做,又抽大煙,幾次纏著唐老六要加入我們的隊伍,老六都不理他,最後不知怎麼跑到蘇同久的手下去了。可是又一想,蘇連清總是不放心,要派個人跟著。這涉及到兩方的關係,去就去吧。

  到了廣安,先進城去,到了齊吉軒的藥鋪裡。齊吉軒見了我非常高興,說:「大姐你好久沒有來了,真是稀客。」我說:「是啊,今天來請你去看病的。」

  齊吉軒說:「行行行,你們要的電筒、電池都買好了,再不來人,我就要親自送去了。聽說現在山上有些同志拖垮了,我還準備了一些補血汁,只要沒有受風寒,就可以吃。」

  在齊吉軒家裡吃了中飯,約定他隔兩天上山,我們帶著電筒、電池趕到大姐夫家住了一夜,借了六百塊錢,第二天清早就往回走。

  走到一個叫墩墩坡的地方,唐老八忽然按著肚子,說痛得不得了。我們就到旁邊觀音閣去休息,拿些救濟藥水給他吃。誰知他吃了藥,反而唉喲連天地叫喚。夏林沒辦法,就拿過滑竿來,說:「你坐上,我們抬你。」

  唐老八捂著肚子直擺手:「不行不行!坐在滑竿上一抖更痛!」

  我看他紅頭花色的,不像是什麼不得了的急症,就說:「那你在這裡歇一會兒吧,我們在前面慢慢走著等你。」說完就和夏林要走。唐老八聽了這話,一把拉住老六,哀求說:「你們等我一下嘛,我一會兒就好的。」

  唐老六聽了,為難地看看我,我只好歎口氣,坐下來。

  眼看快晌午了,我們商量了一下,乾脆到前面店子裡吃了飯再說。夏林就到店裡要了一斤涼拌豬腦殼肉,還炒了一大碗豬肝。唐老八見了,喜上眉梢,一口氣吃了許多。夏林白了他一眼,說:「你那肚子,聞到肉香就不痛了?」他嘴裡包著肉,唔唔地應著,只管吃。

  吃完飯,我們站起來要走,唐老八往地下一蹲,又哎喲連天地叫起來。我急了,跺著腳說:「我們回去還有許多事情,老是這樣耽誤時間怎麼行?」夏林也生氣了,說:「我們不能老等他,身上帶著錢,路上又不清靜,走晚了要出事情的。」唐老八聽了,哭喪著一張豬臉說:「你們行行好,等我一下嘛,我一個人在這裡,出了事情咋辦?」唐老六沒辦法,也對我直說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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