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雙槍老太婆 | 上頁 下頁 |
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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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林歎了口氣說:「大姐,說來話長啊。八兒的父親,說來你也是知道的,太平場的周老大,黨員,小隊長。去年臘月餘家場事變後,敵人到處屠殺我們的同志,周老大來不及撤退,被叛徒出賣犧牲了。敵人又來捉他的女人,他女人病在床上,跑不動,敵人來了,把她也打死了。一個最窮苦的蔣婆婆把八兒藏起來,才逃脫了匪軍的毒手。匪軍走後,八兒看到媽媽渾身是血,『哇』的一聲哭倒在屍體上,媽媽、媽媽地叫個不停。後來我聽說了那情景,真是鐵人也要傷心啊。「蔣婆婆找了鄉親們,把他媽媽埋了。可這孩子不死心,一天到晚在外面到處跑著找媽媽,一面跑,一面喊,聲音都哭啞了。後來,他的叔父周老二下山,才把他帶上山來。一上山還是那樣,天天跑,到處喊,我們哄也哄不住。沒有辦法,一次廖大哥來了,我們和他商量了一陣,大哥就去對他說:八兒,不要哭了,我就是你爸爸。打死的是你奶媽、奶爹。要記住,你的奶媽、奶爹是敵人打死的,你長大了要給他們報仇!他望著大哥,還不大相信,又問那我的媽媽呢?我們就說,媽媽被敵人拉去關在岳池城裡了;他問岳池城是什麼樣子,我說,是有城牆圍住的許多房子。他又問媽媽怎麼才能回來啊?我說,等我們打垮了敵人,你媽媽就會出來的,這才把他哄住。可是他從此就纏上了我。有一天我們在山下打仗,他跑到戰場上來了。我說八兒你來幹什麼?他說打岳池、救媽媽啊!我們聽了都很難過,這孩子把我們哄他的話記死心了。 「今天他一聽說你回來了,才吃半碗飯就跳跳蹦蹦地跑去接你,看見人就說,我媽媽回來了,我媽媽回來了。」四周靜得出奇,我摟著熟睡的八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夏林突然抬頭來,看著八兒說:「大姐,八兒是個好孩子,我一定要把他撫養成人。」 我說:「夏林,八兒不僅僅是你的,也是我們大家的,是我們遊擊隊的兒子。」 第二天,我睡得很晚才起來,走到院子裡。夏林正和周輝同商量什麼,一見我就說:「大姐,敵人的皮肉又造癢了,我們又要去打狗咯。你和八兒,好生休息兩天再說。」我瞪了他一眼,說:「你大姐在監獄裡坐了一年,骨頭都坐松了,再不打仗,怕二天槍都拿不穩了。」 八兒聽了,一旁嘟著嘴,拉著我的衣服直喊:「媽媽,我要去嘛。」我說:「八兒,你莫夥起鬧,娃兒家曉得啥子。」說著又和夏林他們商量。八兒不高興了,仰起頭來說:「我曉得的,夏叔叔他們教我爬樹跳崖,我還會學八哥兒叫。」 我一聽他說學跳崖,立即想到法慧,心頭好一陣難過。 周輝同聽說我要參加戰鬥,高興得很,嘿嘿地笑著說:「大姐啊,夏林他們是打仗的老手了,我還沒有『獨立』過呢。這回大哥和老金他們又不在,大姐你就來給我們當個頭兒吧。我上山來才聽他們說,你打仗在行得很呢。」 李仲生聽周輝同這麼一說,也在一邊樂得合不攏嘴。夏林瞪了他一眼說:「你們真會打主意,大姐現在是我們的總指揮了。」說著就一起研究作戰方案。 我們把二百多人分成四個大組,每個大組又分成兩個小組,分佈在附近二十多裡路的戰線上。然後,把山邊的老百姓都撤上來,讓那些房子空著;再派幾個人住在半山腰的房子裡,裝成莊稼人,成天扛著鋤頭在地裡晃,引誘敵人上山來,最後再找機會打。 這一仗,自然是打贏了,敵人的一個連讓我們打得丟盔棄甲的一敗塗地。而出乎我們每個人意外的是:這次把敵人引上山來的,竟是不聽招呼自己抹花了臉、裝成叫化子娃娃的八兒! 玉璧他們還沒回來。敵人卻上了癮一樣,不斷地撲上來。我帶著大家,選擇有利地形,東奔西走,打了好幾仗,最後把敵人駐在唐家院子的兩個連解決了,除了繳獲槍支彈藥之外,還繳獲了大量糧食、鹽,連同敵人蒸飯的甑、鋪蓋甚至被打死的連長的皮箱,一同搬上了山,真是辦足了年貨。八兒從敵人的皮箱裡歡天喜地拿出半匹洋布,我就用這布給他縫了一身新衣服過年。 正在歡天喜地的,玉璧回來了,夏林、周輝同連忙擁著我迎上去。金積成和唐俊清見了,高興得不得了。玉璧反而紅了臉,一把拉過旁邊的一位中年人說:「我來介紹介紹,這位是劉元貞同志,上面派來接替劉鐵同志的工作的。大家就叫他老劉政委吧!」 我看這個人,中等個子,和和藹藹的,不禁又想到犧牲了的劉鐵。 幾個支隊長在一起,開了個會,我把這幾天的情況談了,夏林、周輝同作了補充。玉璧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一拍膝頭說:「打吧,好好再打幾仗,過足癮,很快就要打不成了。」夏林問為什麼,老劉政委說:「楊森把大隊人馬都開去打紅軍,反而被紅軍定在營山前線,動彈不得,加上老吃敗仗,兵員不足,將無鬥志,後方又被我們打得惱火,現在大概又想講和了,正派人來透風。如果這次說好了,我們再把隊伍拉到壩上去,好好休整一下。」 夏林一聽,說:「又來了又來了,大姐這才剛剛從牢裡逃出來呢,就忘了?上次餘家場的虧還沒吃夠?他龜兒子楊森,打屁都不成氣,他的話聽得麼?」 玉璧聽了,瞪了他一眼說:「你老弟,說話就這麼粗粗莽莽的!這是大計劃,我們要仔細研究的。」 大家說了一陣,要走了。玉璧也站起來,夏林拉住他,一臉驚奇地說:「你幹什麼,不留下來和屏姐說會兒話?一年了喲。你看,我們給她封了個總指揮,打了這麼幾仗,稱職不稱職?」 玉璧說:「大家研究的,我有什麼話說,只恐怕她……」 周輝同搶過話頭說:「只恐怕她累壞了,是不是?」 晚上,夏林把石灰窯給我們讓出來,大家都擠到外面棚子裡住。夜深了,玉璧擁著我,我們都不說話。好久,玉璧突然說:「八兒,八兒今晚上,跟誰?」 我說:「大概跟夏林吧。這娃娃,怪可憐,連衣服也沒有穿的,打起仗來機靈得很,一會兒爬到樹上當『望遠鏡』,一會兒又當『開路先鋒』,這幾仗,他起了不少作用呢。」玉璧歎了口氣,說:「是根好苗苗,只是不能讓他老跟著隊伍,不方便,也危險。」 我說:「那就找個機會帶他去重慶吧,跟彬兒在一起,去讀書。」 玉璧沒直接回答我的話,只是說:「他是個烈屬子弟呢,沒爹沒媽的。」 我笑笑,把頭埋在他的胸前說:「我曉得,就當我給你多生了個兒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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