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雙槍老太婆 | 上頁 下頁
六四


  「我不會寫。」

  「哼!大學生,教員,還不會寫信,真是滑稽。」「滑稽的事還多呢。無憑無據,我犯了什麼罪,要弄來關起?」

  「算了吧,不談這些大道理。這還不是為了你好、廖玉璧好、大家好!張旅長你說是不是?」

  這個張旅長,顯然就是張俊昌了。他手裡捏著一串佛珠,笑吟吟地說:「陳玉屏,陳老師,你莫誤會嘛,今天我們大家都是來跟你商量,想在夏師長面前給你和廖玉璧作保的。只要廖玉璧肯下山,我們保他作旅長。楊師長,夏師長,葉旅長,還有向司令,你們都可以具結是不是?再不信,可以找地方上的士紳和團總出來擔保。我們已經把廖玉璧圍在華鎣山,打不死,也要餓死凍死。我們不為廖玉璧著想,也要為你著想,年紀輕輕的活守寡,那時候呀,我看你才受不了……」

  我站起來,一口唾沫吐在他的臉上:「呸!無恥,下流。」「你好大的膽子,敢罵人?拿板子來,打嘴!」向廷瑞捋著袖子,朝著我大喊大叫。

  張俊昌連忙上來,一邊把向廷瑞往廂房里拉,一邊說:「廷瑞兄,息怒,息怒,不要與女流一般見識。」「不行,拿抬盒來,我殺死那麼多的共匪都不手軟,不信制服不了你陳玉屏!」

  「哼,莫說你拿抬盒、杠子,就是殺我的頭也就那麼回事。你們只有強權,不講公理,殺死我這樣一個無辜的女人,算不了你們有本事。」

  「一個無辜的女人?說得好輕巧。哪個女人有你這樣潑,有你這樣硬?你就是共產黨。」

  「你們都是當大官的人物,抓不到廖玉璧,就拿我一個女人來出氣。我也不可能幫你們去哄他來投你們的圈套。你們要殺就殺,我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算了吧,陳玉屏,」向屠戶掙脫張俊昌走到我的面前,用手指著我的臉,聲音發抖地一字一頓地說:「啥子瓦全不瓦全,我要一刀一刀地剝你的皮,割你的肉,叫野狗扯得你五馬分屍!」

  向廷瑞暴跳如雷,幾個人連忙把他拉進廂房,在裡面嘰嘰咕咕商量什麼。李仲生看了我一眼,長長出了口氣。一會兒,向廷瑞出來了,狠狠瞪了我一眼,沖出門走了。張俊昌捏著佛珠,踱到我面前,不緊不慢地說:「陳玉屏,聽說你也吃齋信佛?好,好,我們志同道合。佛經上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唉,你看你們兩口子,鼓動那麼多老老實實的老百姓,鬧什麼革命,講什麼共產主義,死了這麼多的人,徒使老百姓遭受劫難之苦……」

  我轉過身來,看著張俊昌,也不緊不慢地說:「張旅長,張善人,我是女流之輩,不懂什麼革命、主義,也聽不得那些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的勸世文。我只想問一句,今天這麼多師長旅長濟濟一堂,來審問我,無非說我是共產黨,是廖玉璧的同夥。只是不曉得,有沒有人出來作證?」嚴定禮過來,攤開兩手說:「嘿嘿,真是奇談,這還要人作證麼?廖玉璧是共產黨的頭子,這是沒話說的了。你呢,是他的女人。他把岳池縣都赤化了大半邊,未必就沒有赤化你?你不是他的同夥是什麼?」

  我說:「嚴縣長,你老人家好健忘啊。廖玉璧作三防司令,是你出面作的保人,這才幾天,我們還在一張桌子上勸酒吃飯,你還同我一起到廣安,在夏師長面前幫我說好話,放了我的婆母。難道你就忘了我在外面教書,就那兩天才趕回來的嗎?我跟廖玉璧早就斷了關係,哪件事情給他做過同夥?」我這一說,那些師長旅長都不開腔了,只顧看著嚴定禮。嚴定禮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氣急敗壞地指著我:「陳玉屏,你莫在這裡混淆視聽,這些都是屈元亮、徐清浦和你勾結起來哄騙本官的,他們都是共產黨……」

  我站起來,盯著他慢慢地說:「是啊,我聽說了。你的三防司令是共產黨,副司令也是共產黨;老團練局長是共產黨,新局長也是共產黨,還有底下的腳腳爪爪都是的!那麼你呢?你就是好人了?你們合起做了些脫不了手的事情,到頭來卻在我這個幾年沒回岳池的女人身上打主意,到底是要哄騙哪個,只有你心頭明白……」

  嚴定禮兩隻眼亂瞟,揣摸周圍那些人的臉色,黑黑的一張臉成了豬肝,口裡叫著:「押下去,快給我押下去!這個該死的共產婆……」

  李仲生押著我往監裡走,很高興的樣子。我問他:「有一個人從頭到尾坐在一旁沒開腔,那是誰?」李仲生回想了一下,忙說:「那是葉濟,葉旅長。」

  晚上放風的時候,我悄悄找到劉鐵,彙報了今天的事情,特別問到李仲生的情況。劉鐵說:「李仲生,他確實是我們的人,是通過徐清浦介紹給嚴定禮背槍,打入敵人的內部探聽敵情的。周輝同、黃錫成是嚴定禮的舅子,通過李仲生做工作,也是我們的人了。為了不出岔子,只有我們少數幾個人知道,看來他們這次出力不小。」

  我說:「這個李仲生也是,也不通過組織上接個線,莽莽撞撞的就跑來找我,我還以為是敵人玩的花招呢。」劉鐵說:「我現在是扯紅了的,太打眼,他哪裡敢通過我。不過你這樣謹慎,是對的。」

  後來楊森聽說了這次審訊的經過,便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她陳玉屏會說,我楊森會關,看我們誰強得過誰!」於是我就不審不問地被關了起來。

  【長歌當哭】

  日子過得很快,論季節已是早春,只是牢房裡潮濕,仍舊像冬天。當初為了擺脫羅潤德的糾纏,說自己吃齋吃長素,沒想到袁大娘當了真,每到初一、十五,還幫我到廟裡去燒香還願。我索性和她一起,半真半假做起了居士,每日裡吃些清淡的飯菜,身體居然慢慢地恢復了,只是久沒吃肉,心裡癆得不行。牢房裡的日子太難熬,組織上這一陣子又沒有派人來,外面的情況一點都不知道,只有等袁大娘來了,間或打聽一點消息,擺些婆婆媽媽的龍門陣,只覺得自己這輩子,難得這麼清閒過。

  一天,袁大娘對我說:「外邊有人要會你,說是姓唐。」姓唐?是誰呢?是唐俊清吧?不會。唐老六嗎?也不會。他們都是戰鬥中得力的人,聽說山上近來打得很凶,不會冒險到這裡來。再說組織上指定和我聯繫的,只有范永安和徐魏氏,哪裡又鑽出一個姓唐的來了呢?我對袁大娘說:「不要開門,就在牢洞口看看再說。」

  袁大娘出去,把牢門關上了。我走到門口,見牢洞口露出了半邊臉來,一頂博士帽還把眉毛都遮了。那人大聲武氣地說:「我是廖大哥派來看你的,他很擔心你。」我說:「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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