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雙槍老太婆 | 上頁 下頁 |
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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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問:「這次出了這麼大的事,到底是咋搞的?」范永安歎了口氣,說:「事情很複雜,首先是我們內部的人不謹慎。順慶中心縣委派劉迪到廣安去傳達迎紅軍的指示,他粗心大意的,文件和筆記本沒收藏好,在岳池楊柳鋪被清鄉隊搜了出來,金華新他們都暴露了。雖然上面沒有廖大哥的名字,但餘家場聲勢這麼大,夏炯就起了疑心。正在這個時候,我們派一個叫邵錄吉的,到夏炯那裡去為餘家場的隊伍領一千套棉軍服,夏炯就叫一個妓女去勾引他,把他灌醉了,打聽出我們駐在餘家場的隊伍,就是地下紅軍的遊擊隊,而且趁著廣嶽空虛,要去攻打岳池城。夏炯聽了說:『這還了得,原來這廖玉璧真的拿我當猴兒耍了,也不打聽我夏炯是什麼人?!』一拍桌子,就派羅潤德到餘家場來了。夏炯抓了劉大哥金華新他們,就叫邵錄吉當場來認,可是邵錄吉是順慶人,和劉大哥他們從沒見過面,一個也認不出來。夏炯就毛了,叫人把他拖到後山去,砍成了幾大塊,當時就挖了個坑窖在那裡。」 范永安歎了口氣,又說:「這次夏炯真的氣慘了,不但剿了餘家場,還帶人剿了我們駐得有隊伍的清溪場、黃龍寺、騎龍場……死了好多人啊,許多人抓來問都不問一聲就砍了。現在老百姓給夏炯起了個外號,叫『夏馬刀』,他專用馬刀砍人。聽說有個信佛的老太太,跪著勸他,說:『夏司令啊,你不能這麼殺人啊,菩薩說連殺豬都是在造孽,何況是人呢。殺人是有報應的,不報在今生,就報在來世;不應在你自己身上,就會應在兒女身上……夏炯卻說,我不信佛,信了就不會來幹這一行。他廖玉璧敢來騙我,我就得殺個樣子給這裡的人看看!』現在剩下你,是因為想抓廖大哥,剩下劉大哥、金華新他們,是因為我們在積極活動,也因為他們是重要人物,不好輕易就處決了。」 我們沉默了好久。我又問:「既然是抓共產黨,怎麼又把羅洪明、陳建秋他們也抓來了?」 范永安笑笑,說:「他們狗咬狗嘛。陳建秋自恃是北京大學的學生,回來後又在羅澤洲的部下王元虎那裡作秘書,到處趾高氣揚的。有一次夏炯到岳池,召集地方上的士紳開會,一上臺就在黑板上寫了『赤化岳池』四個字,本來想嚇一嚇這些不大聽話的士紳們,然後好派丁派款,清匪剿共。哪曉得陳建秋一聽不買帳,清清嗓子站起來說:『師長,你這樣說不對啊,誰說岳池都被赤化了?我就是岳池人,我就一向堅決反共,我就沒被赤化。』當時夏炯聽了,笑了笑沒說什麼,陳建秋還很得意,可是當天晚上就被捕了。羅洪明呢,則是因為一直想保持自己的民團勢力,不願被向屠戶改編才遭的。」 范永安還說,現在敵人動不動就以「共產黨」的罪名抓人。聽說夏馬刀在廣安要強迫一個業餘話劇團的女演員同他演《蘇州夜話》,劇團不同意,夏馬刀就以「共匪」的罪名把這個劇團領導人王國昌逮捕了。其實王國昌是一個不過問政治,只愛唱川戲的教書先生。後來王國昌的女人到處磕轉轉頭,花了兩百挑穀子,哭天煞地地懇求夏馬刀的新夫人,還用了一百五十多個地方士紳的名字才保了出來……范永安走後的第二天,正是大年三十,組織上又派了徐魏氏來看我。徐魏氏是我二姐夫的親戚,為人忠厚謹慎,經常為我們跑路送信。她先去見了陳亮佐,亮佐就把袁大娘喊過去,說陳先生有個親戚,要說幾句話。徐魏氏一見我就又是哭又是笑地說:「三姐呀,都說你在岳池城被槍斃了。你二姐哭得死去活來,派人來收屍,也找不到地方,說他們把你埋在坑坑裡了,又說把你丟下河了。二姐家裡還請人正給你做道場哩。」 我說:「莫花那些冤枉錢了,快回去告訴他們說我很好,免得他們著急。」 徐魏氏給我帶來了二十塊錢,我拿了十塊給袁大娘。她高興死了,拍著巴掌樂顛顛地說:「天哪,我當了這麼多年的管獄婆,還沒有人這樣大方,給我這麼多錢!我今年要過個熱鬧年了。」 剩下的十塊錢,托袁大娘給我們買了些棉衣棉褲進來,好過冬。 沒幾天,有幾個犯人出去了,袁大娘打緊安排,把那幾個女犯人都移了出去,小屋裡就剩下我和江胡氏,以後就方便多了。 開年的這幾天,外面鬧得很凶,說是徐向前司令的隊伍進了川,打到了通南巴,又說華鎣山也打得厲害,又謠傳玉璧要來劫獄……楊森出了佈告,不准老百姓放鞭炮,岳池、廣安天沒黑就關城門,真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 大年初五的早上,剛吃過早飯,袁大娘說嚴縣長的那個弁兵要會我。 我說:「什麼弁兵不弁兵,我認不得,不會。」 袁大娘說:「就是那天送你進監的那個弁兵。」 這一提,倒引起了我的注意,不過轉念一想,敵人的鬼名堂多得很,還是不會。 袁大娘出去回話,一會兒又轉來對我說:「他說你不會,他也要來看你。」 話還沒有說完,走進來一個人,穿一套灰布軍裝,斜背一把盒子槍,二十多歲的樣子,瘦高個,看去很精幹,一進來就喊廖大嫂。 我把臉轉開,假裝沒看見。 這弁兵看看我,想說什麼又停住了,轉身說:「袁大娘,你不出去照看,在這裡守著我幹什麼?」 袁大娘笑了笑,一臉的詭秘,走開了。 他這才移過來,說:「哦,廖大嫂,你還不曉得,我叫李仲生,專門來告訴你:現在華鎣山打了勝仗。廖大哥的隊伍打垮了夏炯兩團人,師部現在恐慌得很,各個卡子都增派了隊伍。徐向前司令又進了川,看樣子,四川立刻就要紅了……不過,我們這邊犧牲的人也不少。」 我還是沒理他。他停了一會兒,又說:「你到這裡,還沒有人來看你吧?不要緊,以後有我照顧。你缺不缺錢用?我這裡先拿點去用吧。」說著,隨手摸出了十塊錢來遞給我。我說:「我不要。」 他說:「大嫂,我真的不是外人。」 「不要。」 他慢慢地將錢放進衣袋,又說:「牢房裡的伙食不好,我給你在外麵包好了送來。」 我不耐煩地回答:「不包。」又把臉掉在一邊。他看我仍然冷冰冰的,只好強裝笑臉說:「那,我以後再來看你。」 第二天晚飯後,我在走道上放風,李仲生又來了。我一見他,心頭煩得要命,掉轉頭就往回走。他跟著我後面,很著急地說:「大嫂,大嫂,我有話跟你說。」 我進了牢房,背對著他站著:「你有什麼話就快說。」他很委屈的樣子:「請你不要多心,我真的是上面派來照顧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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