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雙槍老太婆 | 上頁 下頁
二五


  王家的族人和一些親朋好友,聽說官司打贏了,都來賀喜。曉蘭的父親高興得鬍子直翹,對我們說:「我過去錯了,錯了,多虧你們婦女協會,幫了我家曉蘭的大忙。」

  曉蘭的婚約解除了,婦女協會的威信也樹立了起來,可是我又成了當局的眼中釘。他們說我帶頭生事,有傷風化;還說我是赤化分子,要通緝我。組織上決定,讓我到梁山去教書,暫時避一避,也兼做一下那裡學生中的党的工作。

  我帶著兩個孩子,先由水路到重慶;玉璧送我們,一直送到合川才回去。初春了,天氣晴好,透過清淺淺的渠河水,看得見魚兒在石縫裡遊,時不時兩隻陽雀子相逐著從頭頂上飛過,清婉悠悠的叫聲,讓人的心情跟天氣一樣好。玉璧抱著才一歲多一點的彬兒,用胡茬子紮著孩子嫩嫩的臉蛋兒,爺兒倆嘻嘻哈哈地打鬧,逗得甯兒在一邊直笑。我在一邊看著,覺得結婚這幾年,我們夫婦倆一直都是在風風雨雨緊緊張張中過著,像這樣一家人融融樂樂在一起的時候,實在是不多。玉璧逗了一陣孩子,抬起頭來看看我,問我在想什麼。我笑笑說:「我們這兩口子也真是的,一不缺吃二不缺穿的,守著一雙兒女,安安穩穩過日子有什麼不好,偏要去鬧革命,親戚朋友都跟著擔驚受怕不說,夫妻倆還得勞燕分飛。」玉璧聽了,一直腰說:「那好啊,我們這就回去,到縣衙門去寫個悔過書,不幹了。然後呢,把夏林、金積成、陳仁勇他們這一大幫子弟兄們都遣散了,槍啊子彈的也都賣了,再把我們的田啊土的都買回來,剝削窮人,當地主去,讓彬兒、甯兒也成天轎子來轎子去的,享享當少爺小姐的福!」我看他越說越是神氣,忍不住撲哧一笑,推了他一掌說:「那我當初還犯得上來跟你?!」

  玉璧趁勢把我拉進他的懷裡,輕輕地拍著我說:「是啊,我要是那些公子哥兒,你也看不上我了。我這輩子,沒別的路了,入了党,宣了誓,這條路是要走到底了。前面還不曉得有多少急流險灘呢,只是要連累你和孩子們了。」我看著他說:「什麼叫連累啊?我不也入了党,也宣了誓嗎?九死一生,我們也要一起走到底。咱們這一輩人完不了,還有孩子們,看到最後,誰鬥得過誰!」

  玉璧眼睛一瞪,伸出小指頭:「此話當真?」

  我一本正經地也伸出小指頭,和他拉上了勾:「當然當真,我陳玉屏說話,哪回沒作數啊?」

  旁邊的甯兒一看我倆孩子似的拉勾兒,連忙嘰嘰喳喳地伸著小指頭撲了上來,還在伊呀學語的彬兒看見姐姐上來了,也跟著撲上來。我們一家人在艙裡嘻哈打笑地滾成了一團,小船立即東搖西晃起來。外面船老闆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連忙探進頭來,一看這情景,悄悄地打了個抿笑。那時候,我想得真是簡單。

  【智闖山口】

  直到一九三一年的秋天,我才又回到岳池。

  這時候川北的形勢,又有了新的變化。早些時候,窮困潦倒的軍閥楊森,趁著羅澤洲軍中內訌,趁機出兵搶佔了廣安、岳池、順慶等縣,囊括了羅澤洲的防地,並派人稱「向屠戶」的向廷瑞駐守岳池,任「精練司令」。楊森絕處逢生,立即野心勃勃著手拉丁派款,搜刮地皮,一年預征十年十二年田賦,捐稅多得嚇死人。農民穿草鞋進城,要抽草鞋捐;打赤腳要抽赤腳捐;種了鴉片的要收罰款,不種鴉片的要收「懶捐」;還濫造銅錢禍害百姓……一時間,防區內百業蕭條,官逼民反,「匪」患如蟻,僅華鎣山區的綠林武裝數得出來的就有十七八股,還不算那些毛毛「土匪」。

  一見面,玉璧就告訴我,我們的工農紅軍在兩湖江西一帶打得熱火朝天,現在全國上下提起「朱毛」的遊擊戰,沒有不讚歎的,眼看又一次革命高潮已經來到了。上級組織已派人到岳池來開了黨員大會,傳達中央和省裡的精神,要求我們在廣泛的群眾運動的基礎上,積極籌建自己的武裝,配合紅軍行動。現在組織上已正式將這個任務交給了玉璧、劉鐵、金華新、羅方域,並由玉璧具體承辦,還決定調我回來繼續搞後勤工作。

  接受任務之後,我們在彪子山召開一次黨的秘密會議,召集了原先分散在各處活動的四十多個小組長,縣委的劉鐵、金華新、羅方域都參加了。會後,我和玉璧說服了母親,賣完了自己名下的田產,用作籌建隊伍的經費;又在廣安開了一個「悅來醫社」,兼營電筒、電池等雜貨,以保證起義後的醫藥等用品的供應,由我們的一個積極分子齊吉軒負責。為了使我們的同志來往吃飯和住宿方便,我們又由組織上出一部分錢,在羅渡溪、賽龍場、肖家場等地開了棧房和飯館。羅渡溪就由馬福林負責,原則是除了自己人的吃住開銷外,賺多少都是開店人自己的,但是不能開垮。兩年多來玉璧所做的深入扎實的群眾工作,此時已見成效。他從魏家溝、陽合碗廠和炭廠的骨幹分子中,拉出了一支基本隊伍,成立了華鎣山遊擊隊。由於楊森極端仇視共產黨,遊擊隊決定以打富濟貧的灰色面目出現,對外稱華鎣農民自衛軍。

  我們在華鎣山麓一打響,整個川北地區的綠林好漢和農民武裝都起來響應。組織上趁機派人滲入這些隊伍之中,做了大量的爭取和促進工作。各處農民紛紛起來抗捐抗糧,打惡霸開穀倉。地主們有的躲在石碉樓裡不敢出來,有的直往縣城裡逃,連一向自以為「處變不驚」的楊森,也為這種遍地烈火的局面感到大為惱火。

  場面拉開了,槍支和彈藥的供應又緊張起來。向老大和他帶去的人在重慶二十四兵工廠還回不來,我們只能簡單修理一些槍支,再搜些銅錢製作些老土槍的子彈。於是玉璧讓我帶著夏林、唐俊清和另外三個人,組成一個小分隊,到重慶去找李榮華大哥,搶運一批槍支彈藥回來。

  玉璧正兒八經地對我說:「過去你也運過幾次槍,但是都沒有這次走得遠,要得急,又是第一次走旱路,路上的聯絡站都還沒有建起來。近來風聲很緊,沿途關卡林立,一路上有事要多和大家商量。一定要抓緊時間,三天去三天回,派給你的五個人都是強手,一切由你招呼。」他停了停又說:「抽空到曾三姐那裡去看看孩子。」

  當時兩個孩子的安排,最令我們為難。甯兒快讀書了,彬兒也正是麻煩的時候,我這兩年去梁山教書,都一直把他們帶在身邊,可是現在不行了。放在家裡讓母親照管吧,不放心,怕敵人抓不住大人來抓娃娃。再說我那兄弟媳婦勢利得很,總是埋怨家裡受夠了我們的牽連。於是我和玉璧商量,覺得以後運槍運子彈搞軍需,我在重慶總得有個落腳的地方,乾脆就把孩子寄在重慶曾三姐家。這個曾三姐,是我近兩年來來往往在重慶認識的,是個寡婦,守著個獨養兒子過活,雖然不大識字,卻是古道熱腸,肯幫忙,和我已經換了金蘭帖子做了姐妹。她家房子也寬敞,除了一個沒出嫁的妹妹敏言之外,平素沒有旁人來往,把孩子放在她家,將來這裡就是我們設在重慶的聯絡點。只是兩個孩子太淘氣,於是就請了一個叫韓嫂的保姆,和她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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