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雙槍老太婆 | 上頁 下頁
二三


  正說著,門外闖進兩個人來,一個是黨員龍之一,另一個是党的積極分子黃維存,他們一進來就說:「呵,什麼事情這樣熱鬧?」

  金華新說:「給玉屏過生日,剛好差兩個人。」「那好,我們也搭兩個股子。」

  熊堯蓂說:「已經湊齊了,快坐下吧。」

  我的政治新生命,就從這天開始了。

  第二天下午,岳池縣特支的同志都在熊堯蓂家裡開會。特支書記金華新、委員劉鐵和羅方域都來了,我第一次以黨員的身份參加會議,也算正式和大家見面。我把賣線子的一百二十元錢交給了組織,組織上決定將這筆錢給金華新擴建「學生書店」,正缺經費的老金高興得不得了。會上大家研究了今後的工作,決定在宣傳組織農民的同時,把城裡的工人、學生、婦女工作也開展起來。金華新說由於我以前在女師教過書,在反封建的婦女中很有威信,決定調我進城來接替羅方域搞婦女工作,先把婦女協會組織起來。再說局勢起了很大的變化,玉璧的傷勢也基本上痊癒了,現在發動群眾的工作要全面開展,我老是呆在山上也不是辦法,要出來活動活動,壓壓扯紅了的空氣。

  我對組織上的決定沒有意見,只是不知道如何接手,就請教羅方域,問他以前是怎麼做的。誰知大家一聽都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後合。

  我莫名其妙地說:「有啥事給我說清楚嘛,你們大家都笑啥子?」

  熊堯蓂擦著笑出來的眼淚花說:「他呀,搞糟了,第一次就把招牌打爛了。他妹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一些女校學生請到他家裡去開會。他老先生一開口就對人家說:你們不要害羞,要反對父母包辦的封建婚姻,要自由選擇,自由戀愛,還有什麼男人女人,丈夫愛人地講了一大堆,說得那些女學生滿臉通紅,頭都抬不起來。他又不修邊幅,一邊說一邊脫了鞋子捏腳指拇,第二次開會就沒人來了,剩下他一個光杆司令,還得了個鴛鴦聖母的外號呢。」

  熊堯蓂邊說邊學著羅方域的姿勢,逗得大家簡直要笑破肚皮,連羅方域自己也一邊笑,一邊用煙斗敲著熊堯蓂的腦殼。

  正是暑假期間,為了便於開展工作,我就在大舅家住了下來。康家的一個表妹康玉英還在女師讀書,常約些同學到家裡來玩,過去的一些同事也來看我。婦女們你串我,我串你的,都來找我擺談,爭著向我訴苦。從我和玉璧鬧「自由戀愛」到現在,整整十年過去了,岳池城的女人們還是出不了頭,還興纏腳留辮子,還是關屋裡不准上街。軍閥們還常來女師拉女生作姨太太,老師、校長還當媒人。東街黃家的丫頭汪端芳被逼著為重病的少爺填房沖喜,可是少爺還是死了,她婆婆硬說是她的命大克死了兒子,成天打罵拿她出氣;王曉蘭還在娘肚子裡就許給了樊家少爺,現在那二流子成天催著接親,急得曉蘭差點沒去上吊……我看汪端芳和曉蘭在一旁眼淚汪汪的,就安慰說:「你們莫著急,光是你們自己是擋不住封建勢力的。要大家團結起來,幫你們去討個公道才行。」

  玉英一旁聽了這話,拍著手跳了起來,直喊:「三姐你說得太好了,乾脆你來承個頭,給我們出主意,帶著我們出來鬧他個天翻地覆,要不然我們這些女人,永遠也翻不了身!」岳池城裡的婦女協會,就這樣組織起來了。

  我吸取了上次在黎梓衛的教訓,這次不敢由著性子來,跟組織上彙報後,決定先做老年人和上層人士的工作。初先我們通過親戚朋友的關係,到各家輪流吃「轉轉會」,專門請那些婆婆大娘,我給她們講南京的婦女活動,還講現在人家蘇聯的婦女也和男人一樣,社會上什麼工作都可以參加,還和男人一樣被選成領導人。大家都是女人,都有一肚子的苦水,從古戲文裡的秦香蓮擺起,一直說到身邊的苦命人兒,說到悲苦之處,一個個都是淚水漣漣。有的大娘說:「哪個又不願意自己的女兒出來,像你陳三姐這樣學本事,有出息嘛,就是怕那些怪物說怪話,二天招惹是非。你們現在結了會,出來改變一下這些壓死女人的風俗也好。」還有的老年人背著我互相說:「現在世道變了,再莫說女人家生來就沒出息。你看去年子廖家老太婆遭那些挨刀的『拉紳士』綁票,連家產都被查封了,還不是人家陳三姐出來打官司找縣長,硬是把一家人都救了出來……」

  輿論造起來了,同情的人多了,來參加婦女協會的人增加了好幾倍,我的膽子也壯了起來。先是帶著姐妹們到汪端芳家,奪下了她婆婆打人的棒棒,告訴她若是再要虐待端芳,我們婦女協會就要扭她到衙門裡去打「活人命」。接著我們又約了三四十個婦女協會的會員,手牽著手走上大街,到戲園子裡去看了場京戲《桃園結義》。

  婦女們興致高得很,鬧著要將王曉蘭從絕路上救出來,要幫她打官司解除婚約。劉鐵和熊堯蓂也認為幫王曉蘭解除婚約,不是一般地反對封建婚姻。對方樊家是一個勢力很大的惡霸地主,仗著和軍閥有些瓜葛,平日裡就橫行鄉里,這一仗若是打贏了,不僅僅是在婦女中間,就連中產階級的士紳,也會看重我們的力量。

  果然,聽說我們要為曉蘭解約,平日裡不沾惹是非的大舅也來出主意,那些訂婚沒訂婚的姑娘們更是積極,成天圍著曉蘭給她打氣。

  我帶著玉英先到曉蘭家去做她父親的工作。曉蘭的父親是個封建意識很重的老頭子,六十多歲了,老來喪伴,只有曉蘭這個聰明文靜的女兒,平日裡百依百順,愛如掌上明珠。對於曉蘭的婚事,他自然是不滿意的,可是又覺得樊家是當地的面子人物,自己招惹不起,再說訂了這麼多年的婚約,如今作為女方的家長卻要悔親,也實在是不體面。眼下樊家要接親,曉蘭在家裡成天尋死尋活的,把個老人急得不得了。我和玉英見到他,開門見山地說:「王伯父,曉蘭的婚事,你也著急,現在我們婦女協會的姐妹們要站出來,幫曉蘭解除婚約,你看怎麼樣?」

  王伯父沉著臉,只搖頭不開腔。

  玉英在旁邊大聲說:「王伯父,你老人家也要替曉蘭想想嘛。事情鬧到這一步了,你還不退婚,不是把獨生女兒往死人坑裡推嗎?」

  我也說:「是呀,王伯父,你想想看,曉蘭是指腹為婚,雙方都還在娘肚子裡就把婚定了,這種事情本來就不合理。現在那姓樊的公子哥兒,歪戴帽兒斜穿衣,不讀書不學好,成天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茶館進酒館出,狂嫖濫賭。你把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兒送過去,也於心不忍嘛!」

  老人家重重地歎了口氣說:「玉屏呀,不是我不疼愛女兒,像我們這種人家要悔婚解約,那我王家祠堂的匾都要倒掛起,為世人所不齒啊,我這張老臉往哪裡放啊!」

  我聽了覺得好笑:「王伯父,依我看哪,做父親的理直氣壯為女兒作主,解除不合理的婚姻,二天再幫她選個有前途的好女婿,這才是堂堂正理。要是真的叫曉蘭嫁到樊家去,讓那個不學好的樊家少爺給你做女婿,那才是你們王家的恥辱,喪了你們王家的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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