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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6月2日,她同母親和兩個弟弟返回上海。埃德加·斯諾在《賽勒氏評論報》上寫道:「二十多位中國報紙記者邀宵等候在上海火車站,希望能得到一個訪問的機會。從這一事實可以看到人民群眾對她的動向的注意。」但這一次,她在到上海時只傳話說,她很疲勞,回上海來休息,不發表談話。

  ①這是斯諾到中國的初期。當時他還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記者,文章只署了姓名縮寫「E.S。」。就本書作者所知,這是斯諾第一次寫到宋慶齡,那時他們還不認識。

  蔣介石和他的國民黨卻一點也不放鬆把她拉到他們那一邊去的努力。這本來也就是他們要她回來的真正目的。6月17日,她的妹妹蔣夫人專程到上海來請她去南京參加國民黨三屆二中全會。她沒有去。事實證明,她不去是對的。在這次全會上通過了《人民團體組織法》,禁止一切反對「三民主義」(按照蔣介石一派的解釋)的言論及行動,規定所有團體均須服從國民黨政府。她避開了這一陷阱。

  她同母親在風景如畫的杭州西湖休息了幾個星期。8月1日,宋慶齡採取了行動。應「國際反帝大同盟」之請,她發表了對蔣介石政權的尖銳譴責。古爾德說,「要不是受到鎮壓措施的干擾,她這一炮將在全國得到響應。」在這個電報中,她指出:「反革命的國民黨領導人的背信棄義的本質,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無恥地暴露于世人面前。在背叛國民革命後,他們已不可免地墮落為帝國主義的工具,企圖挑起對俄國的戰爭。……恐怖行動只能喚起更廣大的人民群眾,加強我們戰勝日前殘忍的反動派的決心。」

  ①古爾德前引書。(中譯文據呂明灼著《宋慶齡傳》。——譯者)

  她所提到的對俄國的挑釁是指在中東鐵路挑起的衝突。中東鐵路在東北,由俄國建造,中蘇共管,她最近回國時曾經由這條鐵路。中國反動派自1927年蔣發動的政變後就積極參予西方和日本包圍和騷擾蘇聯的戰略,至此達到高潮。

  ①1929年7月,在對東北的蘇聯機構辦事處進行襲擊後,拘捕了200名蘇聯人員並取走了一些蘇聯所有的鐵路器材。在以後發生的軍事衝突中,蘇軍超過了邊界,但在恢復了原來狀態後即迅速撤回。

  古爾德敘述了她的電報是怎樣為官方傳播媒介封鎖的。英文報紙不願意蔣政權找它們的麻煩,都不發表她的電報,只有一家例外,但這家報紙刊登的是「一則完全被顛倒了黑白的電文……是從日文翻譯過來的並且把孫夫人寫成是贊同恐怖政策的」,後來又「對送去請他們更正的正本置之不理」。中國報紙「則不管哪種版本一概不登,以免惹事」。在國民黨官員方面,「有人顯然是同情的,但不敢公開表示;也有人大為光火」。在街上,「有人把電報印成傳單,但散發傳單的人都被抓起來;有一次傳單是從南京路先施公司大廈的屋頂上撤下來的……」

  古爾德又寫道,「孫夫人本人說,『自從我發了電報以後,心裡感到痛快多了。我必須表白自己的信念,至於我個人會遇到什麼後果,那是無關緊要的。』」

  ①古爾德前引書。(中譯文據呂明灼著《宋慶齡傳》。——譯者)

  後來發生的情況是,蔣介石對宋慶齡改變了手段。迄今為止,他一直想討好她;現在改用威脅。充當蔣的工具的是戴季陶。戴是孫中山的老部下,曾參加孫來在日本的婚禮,後來卻從左派變成了極右派。

  10月20日,在燕京大學學生出版的英文《明日之中國》第一卷第12期上,宋慶齡發表了她自己所作的關於這次同戴季陶談話的記錄。這份資料的價值在於它是除《廣州脫險》(1922年)外唯一一篇帶有自傳性質的材料;更為重要的是,它在各項基本原則和當前問題上表達了她的態度和觀點。因此,下面全文引用這篇記錄。

  ①這篇記錄原載燕京大學出版的英文刊物《China Tomorrow》(《明日中國》)1929年10月20日出版的第1卷上,後天津《大公報》於1929年12月12日予以譯載。

  「經過一番頗具感情的寒暄之後,戴君便說他的身體壞極了,多次想離國遠去。去年,當他打定主意要到歐洲去時,蔣介石和其他許多朋友要求他共黝國家的建設工作,阻止了他實現許久存在心裡的計劃。戴君還說,他既不為金錢,亦不貪圖地位,參加政府只不過是分擔一份党國艱難事業的責任,而沒有其他什麼動機。我明白戴君是帶了蔣介石的使命來探我的消息的,我打斷了他,說他沒有能出國是很可惜的。他被我的話窘住了,默不作聲。他的夫人打破沉默,問我為什麼還沒有到南京去。我回答說,『葬儀已經過了,我為什麼要到南京去呢。』她殷勤地繼續陳述,『陵園真是美麗,您的住宅裡一切設備都佈置好了,我們都願意您到那裡去,您也可以就近向政府提建議。』我對於她這番口齒伶俐的話,直率地答覆她說,我對政客的生活不適合,況且我在上海都沒有言論的自由,難道到南京可以希望得到嗎。

  「在這當兒,戴君從他的坐位上站立起來,咕嚕著像是有什麼東西要給我看,同時,他的手在口袋裡摸索了一回,後來取出一張折著的紙。他正要送到我手裡來,我已經看清楚了、我確信地對他講,那好像就是那份我拍給反帝國主義大同盟的、南京政府不許發表的電稿。

  「戴:這真是從你這裡發出去的嗎?我真不大相信,像您這種地位,取這種態度,實在是有點不可思議。這誠然是一樁很嚴重的事啊!

  「宋:這是唯一誠實的態度,即使孫先生處於這種環境之下,也是要取這種態度的。你散佈謠言把我的電報視做共產黨的捏造,未免太可笑了。我有權可以證明,一字一句都是我自己寫的。

  「戴:共產黨是要負一切罪惡的責任的,尤其是現在,共產黨受莫斯科的指導,在全中國製造混亂,殺人、搶劫、放火。你怎能發出這種電報來攻擊政府呢?我們把私人關係擱在一邊。政府對這種嚴重的過失,是不能忽視的。縱使政府有了錯誤,你也沒有權利公開地說。你應該遵守黨的紀律。而且這件事尤其不好的地方,是拍電報給外國人啊!這無異丟政府和民族——你自己的民族——的臉啊!

  「宋:遵守黨紀,雖然,謝謝你們把我的名字列上你們的中央執行委員會,其實我並不屬￿你們的貴黨。你竟有這種勇氣告訴我,說我是沒有權利說話,你們是把我當做招牌去欺騙公眾嗎?你的好意正是一種侮辱。相信吧,沒有哪個以為南京政府是代表中國人民的!我是代表被壓迫的中國民眾說話。這你是知道的。全世界人民很容易分辨究竟我致電的「外國團體」對於中國及其人民的利益到底是友善的呢,還是有損害的呢?你适才帶著「愛國義憤」所援引的反帝國主義大同盟,現在正為中國的主權和民族的獨立而積極地工作。我的電報正是維護中國人的光榮的表示。你們投降日本和外國帝國主義,侮辱革命的蘇俄,才證明你們是一夥走狗,給國家與人民帶來了恥辱。你們的爪牙楊虎,在法國巡捕房控告我裝置秘密無線電,佈置外國特務來對付我,這不是丟臉嗎?你們在中國革命的歷史上留下了多少污點,民眾將有一日要和你們算帳的!

  「戴:你太性急了。孫夫人,革命不是一日能夠成功的,請你不要枉費精力從事破壞工作,攻擊政府和幾個領袖,與我們合作才是你的義務。你的憤激和感情,我十分瞭解,這是過去幾年痛苦經驗的結果。但是孫先生不是一個尋常人,他遠遠超過一切人,天賦予他一種非常的智慧和才能,他的理想超前了幾世紀。你必定明白的,三民主義不能憑空想由幾代人去完成,可能需要三百年或是四百年,誰又能斷定呢?

  「宋:很明顯地,你現在所引據的都是你們篡改過了的三民主義。孫先生自己曾聲言過,假如黨員能確守主義,革命是能夠在二三十年之內便可以成功的。事實上,當他起草《建國大綱》的時候,他就有這個意思,革命一定能夠在他活著的時候成功的。不然,你是可以猜想得到的,這樣具有天生智慧的人,又是在屢受黨內軍閥反叛之後,他會贊成軍政時期嗎?戴君,你的議論很顯然地是帶了病態的,這是你身體太壞導致你變得太悲觀,你已經不再是熱衷於革命、正義與改革的青年戴手陶了,你已不可避免地成為一個佛教徒了。但是我要警告你,不要把孫先生當作一個偶像,當作另一個孔夫子和聖人,這是對孫先生的名聲的污辱,因為他的思想與行動始終是一個革命家。我很遺憾,你的思想已經墮落了。

  「戴:正好相反,我的思想已經與年俱進了。改進社會狀況、改善人民生活,這不是革命的嗎?

  「宋:國民黨是作為一個革命的組織而創建的,絕對不是一個改良派的會社,否則,它就應該叫做進步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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