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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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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一個下課的黃昏,又去了窗口。斜陽低低地照著已經幽暗的房間,光線濛濛的貼在那幅人臉上,孩子同樣微笑著。 ——《一生的愛》 畫家,他是個畫家! 從來,Echo對於畫家都是有著一種濃烈的幾近于天然的愛慕情緒,那種崇拜的意緒實際是在藝術官殿裡朝拜。 Echo看著陌生人T恤上的那幅現代派的意識流作品,由於畫家的關係,而變得極有個性極有靈氣起來。 Echo禁不住朝著畫家那雙寒星似的眸子莞爾一笑了。 畫家的毛毛蟲似的眉毛向上挑了一下,心裡奇怪自己這滿腔的火藥味不僅沒把對方轟走,怎麼還讓對方笑了起來,笑得很親和,很柔順,甚至有些嫵媚,幾乎快要燦若春花了。 好奇異的一個女人! 奇異的魅力! 畫家點燃一支煙,不用手去拿,就叼在嘴上,面部一片煙霧繚繞。透過嫋嫋的青煙,畫家的眼光像煙頭那樣忽明忽暗地閃動者,糖一般地粘在Echo的臉上,饒有趣味地看著Echo,眼神裡有好奇的,有探尋的,有欣賞的,有把玩的,甚至有些猥褻的,各種各樣的訊息大雜燴似的攪在一起。 這是一種逗弄。 Echo暗暗對自己說,卻被自己所想到的這個詞惹得臉上發起燒來。 Echo把咖啡杯放下,裡面殘留的咖啡在杯底薄薄地罩了一圈。Echo站起身,離開了座位,心裡亂七八糟地想著:他竟然那樣看著我,他以為我對他笑了有什麼特殊意義嗎?他以為他用這樣的眼神就能打動女人是不是?他以為他想打動誰就能打動誰是不是?……Echo挺直了背脊,高傲地向外走去。是的,畫家那種帶著流氓意味的眼神的欣賞刺傷了她,她認為自己這樣堅決地離開,是表示自己對他的不屑,是一種不帶攻擊的自衛似的拒絕。她想,他在看她時,一定希望她在他的眼神下如坐針芒似的坐立不安,手足無措,一定希望她流露出一種小女孩式的羞澀情態,或者是再給他來個莞爾一笑,然後接下去便是兩人的熱烈交談……總之,他肯定非常希望她能對他表現出濃厚的興趣來。哈,他以為她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嗎?在戀愛上,她Echo體驗過的也不是那麼一次兩次了。好吧,他越是希望她就越要教他失望,他想在她身上來求得一些心理上的滿足,她就偏不給予他滿足,她Echo是與眾不同的,他會知道。 Echo狂熱地想著,根本沒覺察到自己竟是在莫名其妙地同一個陌生男人較勁,情感是不能空白得太久的,總得要有些小打小鬧般的小情調似的東西來灑上些斑斑點點,來劃上些點點豎豎。 其實。女人就是這樣,有一種天生的虛榮心,就像男人有一種天然的香豔心理一樣。 當女人被男人注視的時候,就算那眼神裡什麼都沒有,但只要時間用得長了一些,她也會自己往裡面添油加醋,灑上一把鹽,倒進各種各樣的調料,於是那眼神便五彩繽紛,味道十足了。 女人的心是神奇的,一個眼神便能被她衍化出一場豐富而浪漫的豔遇來,當她都設計出心酸的揮淚灑別的結局來時,注視她的男人還什麼都不知道,仍然像在看自己的獵物那樣看著她,當然,能把女人當獵物來看待的男人,也算是非常不錯的男人了,而且他一定很清楚女人樂意做獵物的心理。 當女人被男人注視的時候,無論她是被欣賞也好,還是被玩賞也好,她的潛意識裡都是藏著暗喜的。因為被男人注意是女人的驕傲。當女人需要在某些侵犯性的眼神裡自衛或是拒絕的時候,她是更驕傲的。如果在她拒絕了之後,那個男人還是死皮賴臉地巴巴地注視著她,那麼。她將是最驕傲的。 Echo昂著頭,背脊挺得筆直地走著,身後傳來陌生畫家的聲音:「如果你不是因為害怕,因為要表示你的勇敢,因為要暗示你的倔強,暗示你一錢不值的所謂的不可侵犯,那麼,請你明天照常來這兒喝咖啡。」 Echo仍然用著自己的頻率在走動,好像什麼都沒聽見,但眼角浮現出的那一抹蔑視的笑容,又表明她確實全聽見了,一個字都沒漏掉。她的腳步當然是沒有間斷的,因為那麼一點點連她自己都不會承認的遲疑和猶豫也消失在兩腿的相互交替前行中了。 這天夜裡,Echo失眠了。 失眠的夜,在Echo的生活裡,並不是罕見的,總是因為心裡想的事情太多,大抵是些陳年舊事沉澱下來的氣息,但這一夜的失眠,卻是新鮮的,為著一個陌生男子。 他是個畫家,Echo想。 Echo又想:他也不過就是個畫家而已,沒准真的就像他自己所說的那樣,也許他真的算不上一個畫家,「畫家」,不過是他賦予自己的一個名號罷了,一種用來吸引女孩子的招牌,其功效同一件名牌衣服一樣。 投其所好! 可是他並不瞭解Echo,他們倆從不相識,他沒有理由知道她對藝術的這份狂熱。 哎,想這些做什麼?他是不是畫家對她並沒有意義,對不對? 他只不過是個陌生人罷了,和她一點瓜葛都沒有的陌生人,她為什麼惦記他惦記得這麼久這麼深呢? 他不過是有點嬉皮而已,他不過是有點頹廢而已,他不過是有些貧嘴而已,能說出些莫名其妙的話來,他不過是有點個性,有點與眾不同而已……與眾不同,該死的與眾不同,他吸引人的地方不就是與眾不同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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