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三毛情事 | 上頁 下頁
一一


  後面的周肇南,是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子,從來都很崇拜Echo。她像前幾次那樣,在Echo一接到匯款單時便緊緊地盯上了。趁Echo不備,從後面一把將匯款單搶過來,抓在手中,便走到講臺上舉起匯款單揮舞起來:「喂,各位,注意了,我們的陳平女士又有大作見於報端了,瞧,稿費已經寄到了。」

  (當時陳平已經為自己取了Echo這個名字,但只限於私人專用,臺北的同學仍然叫她的中文名字陳平。)

  周肇南這麼一喊,教室裡立刻沸騰起來,許多同學都圍攏過來向Echo表示祝賀。

  這時,周肇南又在講臺上喊了起來:「喂,喂,喂,各位別急別急。我們得先讓陳平女士答應我們請客。前幾次都被她有事有事地逃了,這一次,大中午的,諒她也找不出什麼事來說,我們可不能又讓她溜了,便宜了她。」

  周肇南的聲音高亢,情緒激昂,這番「演講」很富有煽動性,話音剛落,教室裡便響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請客」。

  Echo笑吟吟地站起來,很快樂他說:「請就請,誰說要逃了?

  要吃什麼儘管報上名來,不過我有兩個要求:第一,由肇南同學進行採購;第二,大家可以盡情地吃,不用客氣,但千萬不要超過我下半月的生活預算,不要『殺』我『殺』得太慘,來個片銀不留。」

  大家都拍手叫好,又催促著周肇南快去。

  周肇南在講臺上跺著腳,故意作出一副苦瓜臉,茸拉著眼角說:「哎,你們這幫沒良心的,吃水忘了挖井人,不是我,你們今天能遇到這麼好的事?過河拆橋,這麼快就把我推下水,我真是吃力不討好喲——」說到最末,竟悲悲切切地拖出好長一個哭腔來。教室裡又是一片歡笑聲。

  周肇南這才正兒八經地問道:「各位究竟要吃什麼?」

  許家石,在班上和Echo爭雄最激烈的同學,也是一個很有才華的人。他站起來說:「我們中華民族最悠久的文化是酒文化。

  從古到今的慶功宴上,雞沒有,可以用鴨代替;豬肉沒有,可以用牛肉,什麼都是可有可無,可以替代,惟有一件東西是獨一無二,萬不可缺的,那就是酒。酒是代表濃情的東西,今天,我們也以酒為賀吧。」

  大家又是一齊說好,周肇南更是興奮得不得了,說了聲:「我去也!」便要衝出門外。

  許家石把她叫住,說:「那麼急幹嘛?這麼多人吃的東西,你一個人搬得回來嗎?還有啊,買酒別買度數高的,下午還有課呢;也別買價錢貴的,是個意思就行。」

  「知道了,知道了,我的大才子,你別這麼有女人味行不行?」

  其實許家石不僅文章寫得好、做事也極其細緻周道,無奈遇著個急性子姑娘,真真是「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周肇南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叫上幾個男同學便走了。

  Echo坐在大家的中間,談著,笑著,好滿足好幸福的樣子。

  沒過多久,周肇南的隊伍便回來了,抱回了米酒、小茶和點心,在桌上堆了一大堆。

  有了吃的東西,教室的氣氛更加熱烈、更加輕鬆、更加和諧。

  酒喝下去後,更多的熱力揮發出來。同學們喝著米酒,拍著桌子,大聲地向Echo祝賀,有的甚至端著酒杯便邀請Echo一起唱歌,唱完再喝。

  大家正鬧在興頭上,教室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一個人走了進來。所有的眼光齊唰唰地全聚集在這一個人的身上。原有的笑聲、說話聲、倒酒聲、碰杯聲、腳步聲、掌聲……全都嘎然而止,整個教室只聽見一個人的聲音,剛推門而入的這個人。

  這個人,穿著普通的襯衫,穿著普通的長褲,芽著普通的皮鞋;頭髮不長不短,沒有什麼特別的,長相不醜不美,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但是他橫溢的才華,他一貫的面無表情,他在女孩子面前的孤傲,是臺北文化學院獨一無二的,像慶功宴上的酒一樣。

  舒凡!除了他還有誰?

  哦,舒凡,舒凡,你竟肯來的麼?你是來看我的麼?如果你連看都不肯看我一眼,我便要受著煉獄的硫火了。

  Echo覺得自己想流淚,想忍不住地叫出聲來。但是她什麼也沒做,她靜靜地坐在凳子上,微笑著,端著酒杯。

  舒凡走著,走得不緊不慢的,很自如,很從容,那麼多雙眼睛盯著他,他竟像人無人之境般的從容。

  Echo看著,心裡慌得不得了,渴望得不得了,又怕得不得了。

  所有在教室裡的別的同學都看著舒凡,眼神是或欣賞的或欽佩的或崇拜的,對於他們這群剛入學的大一的小弟弟小妹妹們,高年級的才子舒凡,有著不可抗拒的魅力。

  Echo與他們相比,眼神裡又加進了癡,她是愛著舒凡的呵,她的心中是燃燒著熾烈的愛情的呵。她可以在眾人之中,很倔強地在舒凡面前裝作平靜,可是她的平靜都是像一座活火山那樣的平靜,愛情在她的心中早已淹成了大江大河,就像岩漿在地表下默默地奔流,等待著爆發的時候。

  就在舒凡推門而入,她看見他的那一刹那,周圍的一切便消失了,世界只剩下一個舒凡,她看著他腳步的方向,希望那是朝著自己的,心中升起了幻想,幻想著舒凡是童話中英俊多情的王子,而自己是光輝淹沒在塵土下的灰姑娘,灰姑娘在等待著,等待王子一步步走近她,走到她的面前,含情脈脈地微笑著,向她伸出手來說:「親愛的女士,能讓我榮幸地請你與我共舞嗎?」

  舒凡當然沒有說出這樣的話,縱使他是多情的,他也不是童話中的王子,在他的眼中,Echo也不是什麼灰姑娘,而是一個已在報刊上發表了好幾篇文章的名叫陳平的女孩。

  這個陳平,她的文字哀哀的,憂鬱著、悲傷著,文中是一個慘白孤苦、悲愁迷惑的女孩,讓人禁不住地憐惜,禁不住地心痛,一個花季的年齡,本應燦若春花,香若春花才是,是什麼竟使她悲苦到這種地步。

  這個陳平,她的文字是不洗練的,拖遝纏綿,飄飄落落,她杜撰的愛情故事是不成熟的,主人公之間的愛情,或聚或散,全在她這個作者的一念之間,以筆為判,隨意而點,缺乏生活的合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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