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孫犁傳 | 上頁 下頁 |
二八 |
|
〖阜平紀事〗 「古城會」以後,他們連夜往深南趕,天亮時在一個村莊前面遇到了八路軍哨兵,找到了他們所要去的一分區,會見了一分區司令員和政委以及深縣縣長。縣長交給他們一台收音機,叫他們每天收聽和油印一些新聞。從此,他們就馱著這台收音機打遊擊,夜晚在老鄉的土炕上工作。有時抄完新聞,老陳睡下,孫犁喜歡調低聲音,收聽一段京戲。這時老陳總要勸誡他「節用電池」。其實,那時我方還沒有電臺,收聽到的國民黨電臺播出的消息,參考價值不大。孫犁明白,上級交給的這台收音機,不過是叫他們負責保管,不一定為了收、編新聞。 在深南隱蔽了一段時間,冀中區的形勢越來越緊張。《〈善閛紀年〉摘抄》裡過這樣一段話:「曾冒險回家,人掃蕩我村剛剛走,我先在店子頭表姐家稍停留,夜晚到家睡下,又聞槍聲,乃同妻子到一堂伯家躲避。這一夜,本村孫山源被綁出槍斃,孫為前縣教育局長,隨張蔭梧南逃,近又北來活動。」總之,冀中區的形勢變得嚴酷起來了,1939年春天,他和老陳奉命越過平漢路,到路西的山地去工作。 此舉是王林來深縣傳達的黃敬的命令。去路西之前,除開了組織介紹信,王林又以某地委書記的名義,給黃敬寫了一封私函,詳細說明孫犁在冀中區工作的情況,言詞間頗帶讚揚、推重之意。孫犁那時還沒入黨,迂摯地認為,「既是抗日工作,人人有份,何必做私人介紹?又沒有蓋章,是否合適?」在路上,他把信扔了。 夜晚過路時,遇上了大雨,雨中爬了一夜的山。妻子親手縫製的平原人家的布鞋底,穿了兩個大洞。過路後,見到育德中學的同學劉炳彥,他比孫犁低一個年級,原來也是文學愛好者,戰爭改變了他的道路,他拿起槍來,成了一名驍勇善戰的團長。現在,他送了孫犁一支銀白色的手槍。 到了晉察冀邊區機關所在地的阜平,負責組織工作的劉仁,騎馬來到他們的駐地。經過分別談話,老陳很快有了工作,而他卻住在招待所,遲遲不得分配。他每天爬上山頭,東迎朝霞,西送落日,很有些惆悵之感。後來黃敬從冀中區來到路西,劉仁問明情況,才分他到晉察冀通訊社工作。從此,他明白了介紹信的重要性,「參加革命工作,並非像小說上說的,一進來,就大碗酒、大塊肉,論套穿衣服,論秤分金銀,還有組織審查這一道手續。」孫犁看到,党的領導部門非常重視新聞報道工作。抗戰開始不久,各根據地就辦起報紙,成立了通訊社。晉察冀通訊社是1938年冬季成立的,各分區成立了分社,各縣、區宣傳部門,設有通訊幹事。 晉察冀通訊社駐阜平城南莊,主任劉平,身材不高,好抽煙鬥,溫文爾雅,能寫當時胡風體的文藝論文,據說剛從北平出獄不久。孫犁分在通訊指導科,科長姓羅,寧波人,學生出身,後從抗大畢業,孫犁對他的印象,卻極其不佳:此人帶有很大的洋場惡少成分,為人專橫跋扈,記得一些革命和文藝的時髦名詞,好給人戴大帽子。 記得在邊區記者協會成立時,我忘記說了一句什麼話,他就說是周作人的理論。這種形左實右的人,在那時還真遇到不少,因為都是青年人,我置之不理。 ……他平時對我還算客氣,這一是因為我年事較長,不與人爭;二是因為我到社不久,就寫了一本小冊子,得到鉛印,自己作品,封面上卻寫上集體創作,他以為我還算虛心,有可取之處。那時,因為伙食油水少,這位科長尤其嘴饞,我們在業餘之暇,常到村外小河蘆葦深處,掏些小沙魚,回來用茶缸煮煮吃……每次掏魚,他都是站在幹岸上,很少下水,而且不斷指少劃腳,嘴裡不三不四,使人生厭,興趣索然。 孫犁和他同睡老鄉家一條烏黑發亮的土炕,不但沒有枕、褥,連一張炕席也沒有。孫犁常失眠,有時半夜趁著月光,看見他也睜大兩眼,想著心事。原來他正在和社裡一位胖胖的女同志偷談戀愛。後來他們終於結婚,一同調去平北遊擊區工作。在一個星期六,他騎馬去接妻子,路上與敵遭遇,中彈犧牲。聽到他的死訊,孫犁深為惋惜。 孫犁在通訊指導科的工作,是每天給各地通訊員寫信、聯繫,寫信多時可達七、八十封。他並且很快編寫出一本小冊子,題為《論通訊員及通訊寫作諸問題》,即上面講到的那本署名「集體創作」的書。可惜後來此書失存。 孫犁清楚地記得,在那些年代,「我們培養出大最的優秀的通訊員和記者,也犧牲了很多年華正茂、奮發有為的同志。在通訊員中間,並出現了不少詩人、作家,出現了不少新聞工作的骨幹。」他說:在這一時期,四方多難,大業始創,我們的黨,在制定每一項政策時,都是非常謹慎的。政策是很鮮明實際的,與群眾的意願是完全一致的。每一名記者,都時時刻刻生活在群眾之間,為群眾工作;群眾也時時刻刻關心他,幫助他,保護他,向他傾訴心曲。因此,在這一時期,新聞也好,通訊也好,特寫也好,都不存在什麼虛構的問題,其中更沒有謊言。 戰爭年代的通訊,可以說是馬上打天下的通訊。 是戰鬥的,真實的,樸素的,可以取信當世,並可傳之子孫的。 孫犁也當過記者,但是,卻不很成功。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