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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高淩相當精幹,凡事極有主張。他來後,楊子青覺得在安縣有了依靠,大事情都與他商量。團務幹校有了高淩,進步傾向很快顯示出來。學員的帽徽本來是赤黃藍白黑五色組成的五角星,被認為是軍閥標誌,換成了橙黃色的三角形。軍訓和理論課程也都步入正規。這個學校的變化立即遭到城裡劣紳們的反對。只是由於有夏正寅在,鬥爭尚沒有表面化。當時,川西北的軍閥,沒有立即跟上「三·三一」慘案、「四·一二」政變的步伐,通過夏正寅,還在要求左派人士去中壩(江油)幫助籌備董長安司令部的政治部。夏正寅找到他和高淩,後經請示,組織上派張秋高、姚自若等黨員前去。

  這期間,鄭慕周熱心地擴充汶江小學,捐資創辦縣圖書館。他介紹省一師的同學來校任教,並委託省一師的老師張秀熟先生開出書單,買了不少新文化書籍,主要是商務出的「萬友叢書」、共學社的翻譯叢書,後來又購置了李調元的《函海》、一套漢文版的藏經及舊書,使圖書館初具了規模。由於有了這點政績,1927年年中,當原來的縣教育局長被控告去職後,夏正寅提出讓他接任。他起初不願做,高淩卻積極贊同。他在安縣教育界的好友馬之祥等也鼓動他。後來,組織上也批准了,才正式接受下來。走馬上任前,馬之祥開玩笑地說:「準備挨『快郵代電』啊!」這是當時控告一個人的簡捷、流行的方式,意思是說,當上了局長難免會遭到各方面的攻擊。

  他似乎成竹在胸,把縣黨部籌備處周圍的青年積極分子,動員起來做事。讓李爽亭當教育局文牘。李是個秀才,曾在地方部隊幹過筆墨差事。又讓唐紹周管財務,自己不沾錢財的邊,甚至還拿出局長的薪水補貼李爽亭等人。他著手把故鄉教育界的老朽們換下去,幹得大刀闊斧。全縣設的三個督學中,曾學淵、王行之兩人都是青年師範生,楊子青把他們從一般的小學教員提拔上來。各鄉鎮的小學校長,原先不少是鄉長、鎮長掛名,或被一些前清有功名的人把持,這時均遭免職,換上一批年輕有為者。縣立高小的校長蕭伯鏞是個拔貢,換上了謝榮華。連他的一位老師蔣品珊,也這樣被撤掉了。這些做法引得全縣的舊紳士們大嘩。而他卻被自己施行的新政弄熱了頭腦,依仗著舅父的力量,一味地推行下去。他在教育局長半年的任上,還力主把城關東面的武廟拆掉,平整了土地,規劃了縣立公園。這個公園一直存留至今。

  正當楊子青的周圍,逐漸形成了安縣的進步勢力,一切似乎可以大有可為的時候,本縣的右派勢力,發動了監關劉炳的事件。這年秋天,夏正寅外出不在縣裡,豪紳羅伯卿們設下圈套,唆使團務幹校的「收支」(即會計)陳南軒(蕭伯鏞的舅子)卷了帳簿潛逃,然後買通一個姓沈的司法,逼劉炳清算學校的帳目。但是,在查帳的前一天,突然以劉炳胡亂開支經費做木船在城南汶江供遊劃為罪名,將他收監。

  楊子青得信後,緊急找高淩商量,認為劣紳聯名上告劉炳,意在搞垮幹校。現在要使他們的想法落空,應防止校長位置受控。等夏正寅返縣後,在夏與鄭慕周的支持下,他提出推劉巨川為代理校長,夏正寅邀集縣機關法團通過了這個提議。當天下午,他便趕往黃土鄉請劉巨川出山。劉與劉炳是本家,舊制成都華西中學畢業,在鄭慕周手下也做過事。同城區的土劣是素不相容的。接著,他們又提出,團務幹校帳目應待陳南軒歸案後清查,設法保釋了劉炳。

  年輕的楊子青究竟缺乏對付惡勢力的經驗。這次危機雖然度過,但團務幹校從此不振。第一批學員並未結業便被迫解散。高淩離開安縣。是年冬,軍閥倒向國民黨右翼的態度明朗起來,派往中壩的人受到排擠,夏正寅調離,縣長換成張琳,形勢日漸嚴峻。

  此時,他已開始在自己周圍選擇可以發展的黨員,打算在家鄉建立共產黨特支。他曾考慮過的人選,在他的「文革」交代材料《我所發展的黨員和入黨對象》中有所記述:馬之祥,秀水人。小工商戶出身,家有一座油坊,自己榨,零售,也幫別人榨。他在中壩省二中畢業,考入成都「工專」,中途輟學,回家榨油,直接參加勞動。他是有名的高材生,有人要接濟他讀完學校,他拒絕了。我在成都讀書時就聽同鄉談起他。1925年左右認識,他比我大十歲,但像平輩朋友一樣談得來。

  舅父要辦汶江小學,要我幫他找教員,我們不約而同想起他。我去秀水聘他出來,一直教到解放後,當縣教育科長去世。我與馬之祥,時局、家事都談。談過量變、質變、漸變、突變的哲學問題。介紹他看的書,不限於一般人看的進步書刊,還有《通俗資本論》,恩格斯的《家族和財產的起源》、《社會組織與社會革命》等。反帝、反封、反蔣,他態度一直好,也肯鑽研問題。畢竟不是青年人,我與他談入黨,他反應比別人冷靜。當然是同意的,但後來沒有主動提這件事。

  (馬之祥是你在故鄉最好的朋友。他在你的生活和文學作品中的位置可不簡單。從你這段客觀敘述中,都隱約透露出你的感情。你是個能看到朋友優長之處,而少嫉妒心的人)

  袁玉章,塔水人。父親是舊文人,當地袍哥頭子,那時已死。與我1925年在成都讀書時認識。他于軍閥賴心輝辦的軍事學校出來,做過團副。袁本人是舊軍官,也是袍哥大爺,舊文學基礎不錯,寫得一筆好字,偏偏思想開朗,正派,讀進步書籍。塔水屬安縣、彰明兩縣共管,我到成都來回經塔水,就在他那裡住。考慮他入黨是想搞武裝,但未來得及與他談。成都組織上想搞農運,選定的地點也在塔水,曾派人下來,由袁掩護。(你對這個舊軍官的看法,體現了你與各種人物打交道時,觀察的善意和思路的開闊。當然,我的小說可以證明,我從小就不是生活在「單純」的人群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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