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傳記·回憶錄 > 一個戰犯管理所長的回憶 | 上頁 下頁
一四


  在滿洲也和朝鮮一樣,所謂秋天的稅糧實際上是公開的掠奪。不管是豐收年景還是災年,一律按分配的量收取稅糧,有的地方連農民口糧也不留全部搶走。農民雖然種稻子,但他們實際吃不上大米,最後剩下的一點點大米用來換取發黴的高粱米或小米充饑。如有人把大米藏起來,被發現後輕則打的死去活來,重則還有可能被抓進監牢。

  民眾實在忍無可忍了。老百姓中流傳著這樣的話。

  「從五臺山下凡的神仙說,今年是最後一次交稅糧了。」

  「白頭山出了九十九個勇士,再出來一個就把鬼子全部幹掉。」

  「長白山發現了白色野雞,白色野雞出來,天下就要變了。」

  類似這樣的傳言每隔幾天就出現一次。無論什麼比喻,都在詛咒鬼子就要完蛋了。這種不知出自何人之口的「鄉間新聞」傳遍了滿洲大地,民眾的反日情緒日益高漲,就像是洪水衝破河堤那樣洶湧澎湃。日本憲兵隊和警察到處搜查反日傳聞的來龍去脈,但他們無法查清,不得已制定了臭名昭著的所謂「思想矯正法」和「保安矯正法」,其目的是為了堵住人們的口嘴。這「兩個法」出籠後,一些路人如相互交頭接耳或大聲歡笑都要被帶到警察所審問,只要被帶進警察所先是一頓毒打,如果審問時態度不好或表露出反抗情緒,一律被遣送到鐵礦或煤礦強行勞動,這些人幾乎無一活著回來。

  1944年,齊齊哈爾市的所有中學全部休學,學生變成名副其實的勞工隊。我們吃高粱米飯和鹽水湯,每天都要幹重體力活。日本軍人動不動就拳打腳踢學生。

  那是進行阿民屯軍用飛機場擴建工程的時候。我們學校二年級以上的所有學生在機場搭草棚,吃住在工地,幹著機場擴建工程。一天下午,我們班有一個學生在休息時間拿出一本書在聚精會神地讀。日本人發現後,立即跑過來抓住這個學生(朝鮮人)的衣領後打嘴巴子。被激怒的學生攥著拳頭,逼近那個日本監工要和他論理。我是班長,見此情景立即上前制止。因為在工地鬧事就會被扣上「怠工分子」的帽子。我勸同學們到了下班後再說。

  晚飯時,我們把毆打學生的事通知了全體同學。一時間,不僅是朝鮮同學,而且中國同學也都義憤填膺。200余名學生每人手握一根木棍,包圍了日本監工居住的帳篷。正在喝酒的日本人放下手中的酒杯,慌慌張張地躲到角落裡。

  「就是那個愛動手打人的傢伙,你快出來!」

  「把那個壞蛋拉出來!」

  同學們高聲呼喊,同時揮動著手中的木棒。正在這時,有一個日本人溜出帳篷跑到日本軍本部報告情況。學生和日本人正在扭打在一起時,十多輛大卡車載著日本兵朝工地駛來。日本兵下車後,把學生團團圍住。

  「為什麼無理取鬧?」佩著軍刀的一名日軍少佐站在中央扯著嗓子沖著同學們喊。

  「學生看書也犯罪嗎?」幾個班長和勇敢的同學質問日本兵。

  「非常時期看什麼書!」少佐又說了一些威脅的話之後上了指揮車。少住走後,日本兵整夜都在包圍學生住的草棚。第二天早晨,日本人校長把學生集結在一起訓斥道:「難道把你們全部處理退學嗎?這次原諒你們。但有一條,不許把此次事件張揚出去,否則的話我將嚴懲不殆!」

  這天,我們被帶到別的工地。以後的日子我們學校成了警察署的主要監視對象。一些學生單獨上街往往被警察無緣無故地毆打。

  我中學畢業那年也就是光復那年。當時,學校的食堂主要由學生自己管理,會計和事務長都由高年級學生擔任。一天,3名學生到中市場的石井洋行買菜往回走,忽然一名警察在西門處舉著槍攔路喊:「你們是什麼人?」

  「你看到了,我們是買菜回校的學生。」坐在馬車上的一名學生跳下車回答。

  「買菜?你們買菜幹什麼?」

  「能幹什麼?吃唄!」一個學生不滿地說了一句。

  「這小子,嘴巴還挺硬!」警察一把揪住學生的衣領。

  一看事情不好,一名同學趕緊跑到學校通知大家。正在吃午飯的數百名學生聞此消息,立刻拎著訓練用的木槍沖向現場。嚇破膽的警察跑到派出所並鎖上了門。同學們用木槍砸碎門窗玻璃,往裡投擲石塊。屋裡的警察紛紛躲到書桌底下不敢出來。

  這一砸派出所事件轟動了齊齊哈爾市。但警察局已沒有機會查辦這次鬧事,因為他們的末日即將到了。

  幾天後的8月8日,蘇聯紅軍向日本宣戰,全齊齊哈爾市進入戰時狀態。學校把朝鮮族17歲以下的學生全部疏散回家,只留下18歲以上同學守護學校。齊齊哈爾離蘇聯國境很近,因而市內日軍就像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

  8月14日下午。9名朝鮮族學生接到徵兵通知,其中就有我。日本人校長撕破自己的被裡,寫上「武運長久」字條後,給應徵的9名學生佩帶了。

  這天下午被傳到日本兵事部後立即被分配到部隊。我們9個學生都想到一個地方去,但兵事部有意地把我們9個人全部拆散,我是被分配到炮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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