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傳記·回憶錄 > 一個戰犯管理所長的回憶 | 上頁 下頁


  外邊的「槍聲」一直到天快亮時才停止。我們全家人就這樣趴在地上迎來了大年初一的早晨。外邊靜悄悄,天色也已大亮。不久發現,村裡的男女老少穿著花花綠綠的衣服走家串戶拜年了。後來我們才知道,昨夜的所謂「槍聲」是中國人過年放的鞭炮。大年三十放鞭炮是中國人過年的一種傳統習俗,其用意是燃放爆竹驅趕鬼妖,祈求新年幸福。

  嚴冬過後即將解凍的季節到了。距離朝鮮村以西40裡的沙嶺有日本人經營的開拓農場,農場的日本人到朝鮮村宣稱,如果到他們經營的農場種地將提供口糧、種子、肥料等,還將有房子住,耕作也比較現代化,秋天保證能獲得豐收。朝鮮村有許多人搬到日本人開墾的農場,我們家是在清明節前遷入農場的。

  這個農場有一排排整齊的草房,井然有序。村中央是農場辦公室,村西還有一個小學校。村裡共有80余戶佃農,他們都是剛剛遷來的朝鮮人。

  開始日本人向我們提供了口糧、種子,開春還動用拖拉機給佃農們翻了地。我們家有三個壯勞力,租種了3公頃水田。當年水稻獲得大豐收,到秋天打場後稻米堆積如山,父親有生以來還從沒有收穫過這麼多糧食。但是,將總收成的60%作為租金交納給農場,另外還要留種子、換化肥。那成堆的稻子就所剩無幾了,就連過冬的口糧也成了問題。

  武力強佔滿洲的日本帝國主義者,在滿洲各地開墾了許多農場,他們用欺騙的手法召募大批中國農民和朝鮮族農民,租給新開墾的農田,進行殘酷的剝削。

  在日本農場白白辛苦一年後,我們一家人在這年的臘月離開農場舉家到了吉林省磐石縣城附近的郊區落腳。開始以賣米糖為生。為此,父親上山砍樹打柴,母親在家熬制米糖,我和兩位哥哥上街出售。賣米糖的活只做了一冬。我們為了種地,又從磐石搬到30裡外的石嘴。這是有200餘戶的大村莊,村裡有70餘戶朝鮮人。這個村附近有日本人經營的銅礦,所以村子裡有一半是農民,另一半是礦工。當時,抗日遊擊隊經常出沒於此,因此警戒森嚴,村子外圍用圓木圍了柵欄,村中央有村公所和警察分署。

  我們在這個村子裡種了兩年地。第一年由於遭災,還未到新年就開始借高利貸糧了。鄰居有個被稱做樸監督的青年人,他是在漢城念完中學後到日本會社當了礦山監督的。年已30還未結婚。母親對他很好,只要家裡有好吃的就請他來。他為了報答我們家,把大哥介紹到銅礦工作。大哥識字,還能寫一手好字,所以,他幹活之余幫著朴監督作工人出勤登記和其他文字記錄。不久,樸監督又把二哥介紹到礦山並安排在辦公室當勤雜工。由於兩位哥哥上班,我們一家靠他倆的工資過了一個夏天。

  第二年,我們在往銅礦去的路旁租了3公頃地,租期為兩年。我們把3公頃旱田改為水田,這年稻子產量較高,口糧也充足了。

  我家搬到石嘴三年後的春天,父親遇到故鄉的一個人,他說內蒙古雅魯河附近地很多,農作物生長也好。於是,父親隻身一人去了內蒙古。正好這時朴監督調往靠山屯銅礦,他把兩個哥哥也帶走了。我家也隨之搬到靠山屯。大哥在銅礦幹了不長時間就出來了。這個礦的工人受抗日遊擊隊影響較深,抗日情緒很強。大哥認為,在日本鬼子統治下窮人沒有生路,必須先打倒日本鬼子才能過好日子。他和幾個要好的青年人去通化地區投奔抗日遊擊隊了。

  我在家閑著沒事,有一天在銅礦附近路邊的山坡上發現了一塊被廢棄的農田。看樣主人種了黃豆後也沒有收割就丟棄了。我用鋤頭鏟掉黃豆幹校後,在這塊田裡種了玉米。有一天我正在地頭看玉米秧時,有一位中年人站在路邊注視了好久。

  「學生,幾歲了?」

  「11歲了。」

  「你幹活真不錯,到我們家幹活怎麼樣?」

  這個中年人住在磐石以西30裡的村子,他姓李。他要我到他家給稻田除草。反正我無事可做,和母親商量後就跟李先生去他地裡幹活了。他家的水田裡秧苗已長到一尺高了,但李先生插秧後一次也沒有除草。到他家的第二天就開始耕作了,李先生的夫人每天中午給我送飯。我幹活很賣力氣,1.5公頃的水田除了兩次草。有一個老人每次看到我很能幹就撫摸我的頭說:「學生真是好樣的!」他姓金。

  日子過得真快,炎熱的夏天已結束了,中秋節即將來臨。我按奈不住思念親人的心情,對李先生的夫人說想回家過中秋節。夫人給了我5角錢的路費,並一再囑咐我過完中秋節一定回來幫著割稻子。我走出主人家的大門後,迫不及待地朝著回家的方向跑,真想早一點見到母親和兄弟們。我狂跑一陣後突然想起夫人給的5角錢路費,可是手裡攥著的錢不知丟到哪兒了。我只好往回走出十餘裡仍未找到錢。等我艱難地趕到家時天已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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