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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最後的鬥爭(4)


  【長汀獄中鬥爭】

  鐘紹葵派了幾名部下協助三十六師的一支部隊押送瞿秋白北行,前往長汀。

  從上杭到官莊再到迴龍,走的是水路,沿汀江溯流而上。這一段水路約需二、三天。從迴龍改搭長杭船到河田,也是水路,需時三至五天。抵河田後,還有幾十裡陸路,一直步行到長汀。整個行程約需十天到十五天。春末夏初的閩西,青山處處,然而,昔日歡樂的蘇區,已是山河易色,籠罩著一片肅殺恐怖的氣氛。一路上天氣變幻莫測,風風雨雨,長途顛簸,是很辛苦的。瞿秋白身體病弱,走的很慢,直到5月9日才抵達長汀。

  瞿秋白被拘押在設于長汀中學裡的第三十六師師部。

  三十六師參謀長向賢矩、軍法處長吳淞濤、政訓處長蔣先啟等,在瞿秋白解抵長汀以前,早已策劃了一個狡毒的陰謀。瞿秋白到達的翌日——5月10日,他們就組織了一次所謂軍法審判。審判開始,吳淞濤發問,瞿秋白作答。「你的年齡,籍貫」?「三十六歲,上海」。「你何時被俘,同時被俘的有幾人?」「被俘有一個多月,同時被俘的還有兩個女眷」。

  這時,吳淞濤霍地站了起來,狡黠地詐問道:「你是瞿秋白,不是林琪祥。我在(民國)十六年時曾在武漢見過你講演,你不要冒混吧!」瞿秋白鎮定地答道:「我確不是瞿秋白!」

  吳淞濤隨即將先已被俘投敵的叛徒鄭大鵬招進屋內。鄭曾在蘇區教育人民委員會工作,認識瞿秋白。在鄭的指認下,瞿秋白承認了自己的身份。他坦然一笑,對洋洋得意的吳淞濤等人說:

  「既經指認,我就不用『冒混』了。我就是瞿秋白。我在上杭筆述的供錄,算是作了一篇小說一樣?」

  ①一說為「陳姓青年」,又一說為「林大頭」。
  ②趙庸夫:《關於瞿秋白之種種》附錄《審訊記》。《逸經》,民國二十六年七月,第三十四期。


  三十六師是蔣介石的嫡系部隊,裝備與眾不同,帶兵官是清一色的黃埔系,師旅長更是蔣介石親自培養的黃埔一二期生。師長宋希濂,是湖南人,畢業於黃埔軍校第一期。第一次國共合作時期,瞿秋白擔任國民黨中央候補執行委員、國民黨「政治委員會」成員,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宋希濂曾經讀過瞿秋白的著作,仰慕瞿秋白的學問。但在蔣介石背叛國民革命,國共兩黨分裂以後,宋希濂已經成為蔣介石麾下積極從事「剿共軍事」行動的健將。長汀被該師攻陷,他就把師部設在長汀中學。蔣介石將中共「黨魁」瞿秋白交給三十六師看押,足以說明宋希濂深得蔣介石的賞識和信賴。這時,他在瞿秋白麵前口稱「瞿先生」,並且給予生活的優待,大抵有兩個原因:一則瞿秋白身患重病,倘因生活上照料不周,一旦不起,他沒法向蔣介石交待;二則是企圖軟化瞿秋白的革命意志,以收勸降之功。

  現實的階級利害,使敵我之間的界限這樣分明。在特定的環境中,殘酷的階級鬥爭,有時在迷人笑臉的掩蓋下,儘管顯得有些隱晦,卻依然是針鋒相對的。這,確實不以人們的主觀願望為轉移。

  在宋希濂的「關照」下,瞿秋白的生活條件得到了改善,宋希濂以下大小軍官都以「瞿先生」相稱。瞿秋白面臨的正是一場特殊條件下的鬥爭。對著心地陰險狡詐,而表面上卻裝出一副客客氣氣面孔的敵人,瞿秋白則示之以不卑不亢、亦剛亦柔的態度。瞿秋白自少年時代起,就寫得一手好字,賦得一手好詩,刻得一手好印。那些軍官們胸無點墨,又附庸風雅,求詩者不多,但對印章卻是求之不迭的。瞿秋白身系囹圄,堅持革命信念,向看守他的一些軍官士兵宣傳革命道理;同時,樂得消遣,對求詩索印,一概來者不拒。獄中詩詞,有表現革命理想情操的一面,也有抒發悒結消沉的一面。因為瞿秋白畢竟是一個多情善感,詩人氣質濃厚的人。但是,他始終是清醒的革命者。敵人煞費苦心妄圖從他口中套取我黨我軍的機密,他卻始終沒有使他們有半點滿意。

  ①據宋希濂1956年4月2日所寫的材料:「瞿秋白住的房間約有一丈見方,有地板,室內有一張中國式的木床,一張書桌,二、三條板凳,一個洗臉架。伙食是照師部工作人員一樣,按那時的物價來推算,約等於現在的人民幣十八元到二十元一個月。另外有時還加幾兩酒。」筆者于1979年6月到長汀專門去看了瞿秋白的被囚地。房屋依舊,屋前有一個寬與屋等、略微長些的天井,原來圍有與屋簷相等的高牆,今已不存。瞿秋白平時「放風」就在這小小的天井裡散步。

  瞿秋白在一次回答問話時,對敵人說了一個假情況,他說:「在2月初有過一度會議決定了三條路線,第一是閩北和清流、寧化一帶,第二是由江口渡江向西行動,第三是雩都、興國方面。項英、陳毅、梁柏台、何自立等就是在決定的幾條路線去活動去了,至何人任何路線,我卻不明了。」這一條「兵分三路」的材料,曾經被某些人作為瞿秋白「出賣我軍秘密」的「罪證」,大肆宣揚。事實並非如此。根據項英生前在《三年來堅持的遊擊戰爭》中回憶,當時根據中央2月來電指示,蘇區留守部隊兵分九路,進行遊擊活動。項英、陳毅同志,不久就到達江西廣東兩省交界的油山地區,根本不在「兵分三路」中的任何方向。事實恰恰證明:瞿秋白虛構「兵分三路」,目的是為了迷惑敵人,掩護我軍的安全轉移。至於口供中提到項英、陳毅的名字,則是敵人早已知道的,不是什麼秘密。

  5月13日,瞿秋白被叛徒出賣後在長汀獄中寫了一篇長長的「供詞」。他用很大的篇幅全面、熱情地宣傳和頌揚了中央革命根據地在政治、經濟、文教等方面所取得的偉大成就,駁斥了國民黨對蘇區的攻擊和誣衊。與其說這是一篇「供詞」,不如說是瞿秋白對蘇區充滿激情的深切懷念之辭。下面讓我們引述幾段文字:

  初進蘇區的感想,首先就是各鄉各區……的政權的確握在另外一種階級手裡,同蘇區以外是相反的。那些「下等人」,無論他們因為文化程度的低而做出些愚蠢或者多餘的事,可是,他們是在學習著、進步著,在鬥爭中糾正著自己的錯誤。他們中間產生了不少幹部,……

  例如江西省蘇維埃政府主席劉啟堯(現在已經在戰爭中死了),他是一個長工,二十多歲還是一個字不識的,然而三年的蘇維埃革命中,他努力學習,甚至晚上不睡覺——在一九三四年三月間我見著他的時候,他已經能夠看得懂《紅色中華》報,已經能夠指導一個省政府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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