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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從上海到瑞金(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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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文章中,如果要找錯,那麼明顯的有兩點:一是對興起於察綏抗日前線的察哈爾抗日同盟軍,缺乏正確的估計,錯誤地認為這是「軍閥混戰的『準備』,」這是照抄「左」傾錯誤的觀點;二是過低地估計敵人力量,過高估計自己的力量,以為國民黨軍的士兵靠不住了,不敢命大隊兵士打紅軍了,這也是「左」傾指導者的主張。十分清楚,除了「左」的錯誤,這裡絕對沒有臨時中央決定中所強加給瞿秋白的下列罪名:「非常嚴重的有系統的機會主義」。「這一錯誤的內容,主要就是認為目前時局的中心,不是兩個政權——蘇維埃政權與國民黨政權——的尖銳對立,而是軍閥混戰,認為國民黨『不敢派白軍去打紅軍』,只能採用經濟封鎖與狡猾的手段,污蔑蘇維埃與紅軍的實際力量,認為『照物質上的力量比較起來,白軍真可以兩三個月蕩平赤匪』,因此根本否認國民黨的廬山會議與棉麥大借款的中心任務是為著進行五次『圍剿』,這樣來完全與中央的反對五次『圍剿』的決議相對抗,企圖以他的機會主義來解除黨動員群眾的武裝。這一錯誤的實質是右傾機會主義。」 這一堆罪名,自相矛盾,顛倒黑白。它反映了「左」傾領導人壓制和拒絕不同意見,堅持「左」傾錯誤的頑固立場,以及實行排斥異己的宗派主義和懲辦主義的錯誤。他們在中央蘇區的福建、江西地方黨組織和紅軍中,開展的反對「羅明路線」的殘酷鬥爭,從1933年春天到秋天,逐步升級,愈演愈厲,到五次反「圍剿」戰爭前夕,已達到狂熱的地步。 「左」傾領導人,對於因為「左」傾錯誤路線行不通而對它表示懷疑和反對的同志,不分青紅皂白,一律扣上「右傾機會主義」、「富農路線」、「羅明路線」的帽子,進行無情打擊。他們在白區對瞿秋白的公開批判,正是這種鬥爭狂熱的擴大和繼續。他們妄圖以可怕的莫須有的罪名,把這樣一位曾經主持過中央領導工作,在黨員群眾中享有威望,而又對現行路線表示異議的領袖人物,徹底打倒,以消除他在黨和人民中的影響。 對於強加給自己的罪名,瞿秋白很不理解。在中央決定下達以前,臨時中央已向瞿秋白打了招呼,指出他的「錯誤」。瞿秋白寫了聲明給《鬥爭》編輯部,承認自己在那些文章中偶然流露了「錯誤」,原因在於「過分估計革命形勢」,即承認自己「左」,而不承認右了。於是引起更嚴厲的指責和批判,說他是「加深」了錯誤,進行「機會主義的抵抗」①。據瞿獨伊回憶:「我聽母親說,在一次小組會上,父親對這種歪曲和誣衊進行了平靜的申述,但是,宗派主義分子竟蠻橫地吼道:『象你這樣的人,只有一棍子敲出黨外去!』」②瞿秋白只好在中央決定下達五天之後,寫了《我對於錯誤的認識》的檢討書,按照「左」傾領導人定的調子,全盤承認了「錯誤」。 ①《中央關於狄康(瞿秋白)同志的錯誤的決定》。 ②《憶秋白》第231頁。宗派主義分子,指中共上海中央局書記李竹聲,半年後他就當了可恥的叛徒。 王明「左」傾集團對瞿秋白的殘酷打擊,反復折磨,嚴重地損害了瞿秋白的身心健康。從此,他幾乎擱下了他的健筆,沒有再寫多少文章;此後發表的僅有的幾篇文章,也幾乎全是奉命的應景之作,差不多是沒有思想、沒有懷疑的機器的產品。當然,他畢竟是一個活生生的能夠思考和善於思考的人,「也有對中央政策懷疑的時候,但是,立刻就停止懷疑了——因為懷疑也是一種思索;我既然不思索了——自然也就不懷疑。」①這不僅是為了避禍,也是一種雖然消極卻更為深沉的抗爭。 ①瞿秋白:《多餘的話》。轉引自《瞿秋白年譜》第149頁。廣東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這場殘酷鬥爭的結局,是調遣被鬥爭者到戰火紛飛的中央蘇區去。 1931年底,臨時中央來電,要瞿秋白去中央蘇區。瞿秋白一直嚮往和關心蘇區,聽到傳達中央通知後,馬上說:「想去很久了!」據楊之華回憶說:瞿秋白這時是興奮的,可是又克制了自己的感情。「他平靜地點燃了煙斗,安詳地吸著,縷縷青煙緩緩升騰,好象帶著他的心飛向遠方。」②他提出問題:「之華可以去嗎?」通知人回答說可以向組織反映。瞿秋白身患重病,蘇區生活和醫療條件都很差,他要求讓一直照料他生活的妻子楊之華同行,絕非非份之請。第二天,上級領導人的答覆是:暫時不能去,因為她的工作要有人來接替。這當然是堂而皇之的理由,誰能說它不是理由呢?但是,王明集團的要人們,有誰從中國到蘇聯去,或者從白區到蘇區,或從蘇區到白區去,不攜眷同行呢?黨內政治上的顛倒,就使一切都被顛倒了。 ②楊之華:《回憶秋白》,未刊稿。 事情決定後,瞿秋白日夜工作,整理他近三年來的著作和譯作。楊之華也忙於為他準備行裝,一隻整理好的衣箱已經放在屋角。他對楊之華歎息著說:「可惜《茨岡》沒有譯完,來不及完成了。」他拿起譯稿又放下,自語說:「隨身帶去又不可能。」一會兒,他又說起駁斥叛徒葉青的七、八萬字的書稿被當時的中央宣傳部長張聞天遺失,實在可惜。他感到今後可能在相當長的時間裡,不會再從事著述;過去所寫的東西,即使不能公開出版,也應該妥善保存,留待革命勝利以後與讀者見面。一旦遺失,就難以彌補了。 瞿秋白對於和楊之華的這次分別,心裡很不平靜。他似乎預感到蘇區的前景微妙;在「左」傾錯誤指導下,許多同志都可能有這種預感。離別的前一夜,瞿秋白照舊晚睡。但這夜的情形卻異於往常。下面是楊之華的回憶—— 在靜悄悄的夜裡,他彎著腰低著頭伏在書桌上辛勤地工作,已成了他多少年來的習慣。但這一夜卻與往常不一樣,我在睡夢中不斷醒過來,也不斷地見到他繞著我的床踱來踱去,或者坐在椅子上沉思抽煙,安靜的夜並不能安靜他的心。快要天亮的時候,他看見我醒了,悄悄地走過來,低下頭,指著書桌上的一迭書說:「這是你要讀的書。」又把十本黑漆布面的本子分成兩半:「這五本是你的,這五本是我的,我們離別了,不能通訊,就將要說的話寫在上面罷,到重見的時候,交換著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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