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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走向光明的使者(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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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國人聚集在哈爾濱為數很多。瞿秋白同各個階層的俄國人進行接觸後所得到的印象是:俄國人是以階級劃分的。俄國革命後亡命的白俄資本家、將軍,雖然是亡命之徒,卻還是高樓大廈的住著,肚皮吃得飽飽的,和日本人鬼鬼祟祟串些新鮮把戲。各派俄國社會黨在哈爾濱組織了一個中東路工黨聯合會,以它和哈爾濱城市工人聯合會為實力後盾。哈爾濱的俄國和中國的工人運動者,以這一聯合會為中心,舉辦一些教育衛生活動,團結俄國工人、青年和中國工人。經俄國布爾什維克黨員的介紹,瞿秋白和友人廖連柯同去中東路工會聯合會拜晤了該會會長,並到隸屬於這個聯合會的哈爾濱勞工大學聽鄔芝栗洛夫先生講授《俄國社會發展史》。通過這些活動,瞿秋白看到了「中俄兩國民族的接近,確比日本人及其他歐洲人鞭辟入裡得多。中國苦力心目中的俄國人決不是上海黃包車夫心目中的『洋鬼子』。下級人民互相間的融洽……大家本不懂得『文化』這樣抽象的名詞,然而卻有中俄文化融會的實效。」①瞿秋白的這個論斷,只是一時的觀察所得,並非歷史地考察了中俄關係之後所作出的,因而不免失之片面。 ①《瞿秋白文集》文學編第1卷,第48頁。人民文學出版社1985年版。 哈爾濱的冬天越來越冷,枯樹,疏林,積雪,冷月,一派荒寒蕭瑟。下層居民的經濟生活寒儉得很,文化生活也就更加可憐。瞿秋白所得到的印象是「滿洲三省的文化程度幾等於零」①。馬路上到處是糞尿垃圾。中國住宅區的窮苦人家,「幾間土屋,圍著洋鐵皮木板亂七八糟釘成的短牆,養著幾隻泥豬。」②這樣低下的生活水平,哪裡還談得到文化呢?!文化不是天賦的,中國民族應當如何努力?東方文化古國的文化何時才能重新振興?這一系列的問號在瞿秋白的腦中縈迴不已。沒有文化便不能直接接受新的學說,就不能有階級的覺悟,就無法再造文明。這裡急需「往民間去」的先鋒隊,可惜這裡的知識界又不中用。怎麼辦?回答是:到俄國去!「甯死亦當一行」③!他的決心更堅定了。 ①②《瞿秋白文集》文學編第1卷,第56—57頁。 ③《瞿秋白文集》文學編第1卷,第59頁。人民文學出版社1985年版。 1920年11月7日,俄國十月革命三周年。瞿秋白應邀參加了在哈俄國人的紀念會。會場設在哈爾濱工黨聯合會預備開辦勞工大學的新屋。場中人滿,擠不進去。於是他坐到演說壇上。宣佈開會時,全場高呼「萬歲」,起立齊聲唱《國際歌》。這是瞿秋白第一次聽到《國際歌》,「聲調雄壯得很」。會後,他應邀到一位布爾什維克黨員的家中去參加晚宴。屋裡擺著盛筵,紅綠色電燈,滿屋紅光燦燦,牆上掛著馬克思和列寧的肖像。席間,大家痛飲歡呼。一些熱情的俄國女郎香氣濃郁,湊近來問中國、北京、上海的風俗人情,絮絮不已。一位來自莫斯科的俄共黨員,立起演說:「我們在此地固然還有今夕一樂,莫斯科人民都吃黑麵包,還不夠呢……共產黨擔負國家的重任,竭力設法……大家須想一想俄國的勞動人民呵。」①瞿秋白同他攀談,他問瞿秋白是不是共產黨,中國政黨有多少?瞿秋白答道:「中國社會黨(按指共產黨——引者)還沒有正式成立的,只有象你們十九世紀四十年代時的許多研究社會主義馬克思主義會。」②這是瞿秋白同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中執政黨黨員的一次頗有興味的談話,他更加急切地嚮往蘇俄了。 ①②《瞿秋白文集》文學編第1卷,第61—62頁。 【從滿洲到赤塔】 12月初,得到確實消息,謝苗諾夫匪幫已經潰退,滿洲里方面總算肅清了。瞿秋白等去看了陳廣平,知道他的專車已經辦妥,定於12月7日離哈北行。可是,這位領事大人又橫生枝節,以收取車費為名,從瞿秋白三人那裡要去一千元,又答應與三人在行車中共同起夥,後來算帳,卻索取了三人三百斤麵粉做為車中一個半月的伙食費。12月8日,他們搬上專車住宿,然後交旅費、買糧食。透過這些瑣屑的事,瞿秋白「這才嘗著現實社會生活的滋味……原來是不懂得世故人情,沒有經驗,就該受騙。懂世故人情,有經驗的人都受過『騙的教育』……後悔不曾多受幾年東方古文化國的社會教育,再到『泰西』去。」① ①《瞿秋白文集》文學編第1卷,第63頁。人民文學出版社1985年版。 12月10日,專車離開哈爾濱往西北方向,穿行黑龍江全省向中俄邊境的滿洲里進發。車窗外邊一片雲色,往往幾十裡內絕無人煙。13日,抵達滿洲里。這裡算是中俄交界第一商埠,幾經戰爭,凋敝不堪。旅途中,三個記者與三個外交官無事閒聊。瞿秋白深感這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兩個社會的人聚在一塊,雙方各自隱匿了真面目,委蛇周旋也奪去他不少精力。但另一方面,閒聊中,也多少瞭解中俄外交的鱗爪。十月革命一起,各國駐俄公使團退出彼得堡,別國公使多少總料理自己僑民歸國,或是自己帶著走。中國公使劉鏡人自己得了一輛專車,趕緊偷著就跑,唯恐僑民和他糾纏。有些留學生擠上專車同走,公使竟要索取車費。貧困的僑工十多萬人,至今流落該地,饑寒凍餒,無人照料。總領事陳廣平的赴任,第一件事就是照料僑商,遣送華僑返國①。陳廣平先後在劉鏡人公使館任職七年,但瞿秋白同他交談中,發現他對俄國文化一無所知,外交政治上的大勢也茫然,連幾句普通的俄國話都說不完全。中國北京政府邊防處派駐俄國軍事代表張斯麐中將,這時恰從莫斯科回國途中抵達滿洲里。瞿秋白見到張斯麐,聽張說:中俄外交本來是很有希望恢復和發展的,可惜北京政府沒有誠意,畏葸猶豫,沒有確定的計劃和方針。張斯麐赴俄本由北京政府同意,但後來出爾反爾,人為地製造困難,使張無法任事。他惋惜地說:「俄莫斯科政府,很願意放棄一切帝國時代所侵略的權利,和中國開始友誼的談判,恢復通商……政府不給我全權,我的事情也是辦得有頭無尾。俄政府招待外國代表向來是非常之優待的,——我亦在優待之列。不意『段督辦』一倒,中央政府特電倫敦,說我不是正式代表。勞農政府幾乎當我是間諜,……一切開始的交涉都成泡影……」②隨張斯麐一道回國的,還有一位劉紹周,即劉澤榮,旅俄華工聯合總會會員,是留俄學生中最出色的人材。瞿秋白與劉紹周交談,知道了俄國經過四年內戰後的社會經濟狀況。 ①北京政府外交部1920年10月12日電駐英公使施肇基,內稱:「陳廣平系由部派,以辦理總領事事務名義馳往照料僑商。」 ②《瞿秋白文集》文學編第1卷,第65—66頁。人民文學出版社1985年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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