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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苦悶,求索,鬥爭(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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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漢黃陂行】 從常州到武漢,最方便的路線是由鎮江過長江,從瓜洲渡口登輪,溯大江而上,經江蘇、安徽、江西、湖北省境,直抵漢口。瞿秋白走的就是這條路線。 瓜洲,是瞿秋白的舊遊之地,風物依然,它只能引起幾縷思鄉的愁緒。船行的前一站碼頭是浦口,在浦口停留中,可以下船過江到南京一遊。這時的南京,是直系軍閥、長江巡閱使兼江蘇督軍馮國璋駐節之地。馮國璋與皖系軍閥段祺瑞爭奪北洋政府的副總統乃至總統的寶座,這時已見分曉:10月30日北京國會參眾兩院選舉馮為副總統,11月8日馮在南京就職。南京城裡,六朝的豪侈已經逝去,餘下的只是破落和衰敗。瞿秋白照例要到象徵著「六朝金粉」的秦淮河走走。這時,秦淮河已是一道臭水溝,景況蕭條:「跨青溪半裡橋,舊紅板沒一條,秋水長天人過少,冷清清的落照,剩一樹柳彎腰」。夫子廟旁邊有一排茶樓,其中一家壁上掛著一副對聯,聯雲:「近夫子之居,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傍秦淮左岸,與花長好,與月長圓」。儘管世道滄桑,有錢人對於飲食男女的欲望,卻從不降低水準。大眾生活每況愈下,官僚豪客們的奢靡腐化卻是愈演愈烈。秦淮河上,征歌鬧酒,天開不夜,正是紙醉金迷,醉生夢死的上層生活的一個縮影。它給瞿秋白的印象是強烈的。後來,他對於這次旅行,寫了如下的話: 唯心的厭世夢是做不長的。經濟生活的要求使我尋揚子江而西。舊遊的瓜洲,惡化的秦淮,長河的落日,皖贛的江樹,和著茫無涯涘的波光,沉著渾噩的波聲,滲洗我的心性,舒暢我的鬱積,到武昌尋著了純哥,饑渴似的智識欲又有一線可以充足的希望。① 純哥,就是秋白的堂兄瞿純白。他比瞿秋白大十歲,生於光緒十五年(1889年)。名常,字純伯,以字行。京師大學堂法文畢業生,曾做過南洋萬言學堂、上海南洋大學、北京民國大學、清河陸軍預備大學教員②。這時正在北洋政府交通部京漢鐵路局任通譯。瞿秋白投奔他,希望能得到一個求學深造的機會,以滿足「饑渴似的智識欲」,同時也求得解決「飯碗問題」③。 ①③《《瞿秋白文集》文學編第1卷,第24頁。人民文學出版社1985年版。 ②《瞿氏宗譜》卷六。 不久,在瞿純白的幫助下,瞿秋白投考武昌外國語專科學校,被錄取,學習英語。那時的學校,特別是某些外語學校,師資缺乏,有些教員在國外鍍了幾年金,本事沒有學到家,確實可以說是濫竽充數。學校的課程設置和教學條件也都很差。在這樣的學校裡讀書,哪裡能夠滿足渴求知識的願望呢?瞿秋白不滿意于武昌外國語學校,同時「飯碗問題」也沒有解決。於是,他到黃陂去找姑父周福孫。結果,上述問題仍然沒有解決。 黃陂周家與瞿秋白家是兩代親戚,即所謂親上加親。瞿秋白的二姑母阿多嫁給周福孫(曾任翰林院編修),生子周均量(君亮)。周均量娶瞿世珪(秋圃)的五女、瞿秋白的堂姐瞿蘭冰(懋陛)為妻。周均量的曾祖父周恒祺(福陔),做過山東巡撫、漕運總督,致仕後回籍,寓居武昌與瞿賡甫往還甚密,因而結為姻親。當瞿秋白來到周家時,姑母阿多把他一手攬在懷裡,痛哭失聲①。 ①參見周君適:《瞿秋白同志在黃陂》,《山花》,1981年7月號,第22—24頁。 在周家,瞿秋白沉默寡言,他的唯一愛好是讀書。周家後棟有一座小園,房屋三間,兩間藏書,一間是家塾,由周均量教讀。瞿秋白經常坐在書櫥前,選擇愛讀的書,朝朝暮暮,孜孜不倦地閱讀。他最愛讀的是《老子》、《莊子》、《資治通鑒》和四史。晚間還在燈下一直讀到深夜。周君適與他同榻而睡,有時一覺醒來,看見他還在暗淡的煤油燈下苦讀。瞿秋白身體虛弱,面容消瘦,經常咳嗽。姑母和堂姐請中醫診脈,醫生說他是初期肺病,囑他按方服藥,並注意休息調養。姑母勸他不要深夜讀書,早些睡下。他總是說沒有什麼大病,等大家睡熟,還是悄悄地閱讀到深夜。後來他請堂姐在窗上掛一厚窗簾,不使燈光外露,以免姑母又發現他深夜讀書。除了讀書外,他有時畫山水畫、篆刻印章。 瞿秋白在黃陂很少到街上遊逛。只有一次,1917年的元宵節之夜,風清月朗,滿城簫鼓爆竹之聲,十分熱鬧。周家弟兄邀他去看龍燈,他卻提議到離鬧市較遠的鐵鎖龍潭去賞月。據民間傳說,大禹治水,把一條龍鎖在潭裡,潭中鐵柱拴一鐵鍊,下垂潭底,因此,稱為鐵鎖龍潭。在小小的黃陂,它也算是一處名勝。這裡靠近城牆,清靜冷僻。面對寒空的月色,清澈的潭影,瞿秋白高吟著蘇東坡的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接著又吟杜甫詩:「思家步月清宵立,憶弟看雲白日眠」,這句詩他反復念了幾遍,聲調愈來愈低沉。他是在懷念遠在杭州的弟妹了。周家兄弟問他潭中鎖著龍嗎?他微笑著說,對這種傳說,何必認真,隨即把《史記》孔子見老子後,對門人說的一段話念給大家聽:「鳥,吾知其能飛;魚,吾知其能遊;獸,吾知其能走。至於龍,吾不能知,其乘風雲而上天」①。 ①見《史記·老子韓非列傳第三》。 瞿秋白到黃陂不久,瞿稚彬攜阿垚也來到黃陂②。阿垚在周氏家塾讀書,一次周均量教阿垚讀唐詩,一首五言絕句,阿垚半天也背不出。周均量罰他跪下。瞿秋白走進書房,看見阿垚直挺挺跪在地上,便大聲喝叫:「起來,這成個什麼樣子!」周均量生氣,不再教阿垚讀書,也不和瞿秋白說話。過了兩三天,瞿秋白對周均量說:我不是袒護弟弟,只是反對這樣的教育方法,體罰是教不好子弟的。周均量接受了瞿秋白的意見。瞿秋白和阿垚手足情深,總想把弟弟教育好,可是阿垚耳聾,腦子遲鈍,瞿秋白為此深感苦惱。 ②瞿稚彬、阿垚到黃陂的時間有兩說:周君適說與瞿秋白同來;瞿軼群說秋白先到,稚彬父子晚來。此處從瞿軼群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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