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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齊老爺爺:

  我的名字叫茶花,我非常喜歡乾淨、漂亮。爸爸告訴我:不但外表要
  乾淨、漂亮,裡面也要乾淨、漂亮;要有好品行,好思想。我決定這樣去
  做。我請爺爺畫一株有品格的大茶花給我。不知道齊爺爺有功夫嗎?

  白石靜靜地聽著,眉宇舒展開了,笑了。他囑咐身邊的工作人員給茶花小姑娘回了一封信:

  茶花小朋友:
  你的來信收到了,我們念給了齊老聽了,他聽了很高興,說:「茶花
  真是個好孩子,我現在不能畫畫,代我寫信問她好吧。」
  齊老自去年冬天因歲數太大,由政府照料住在雨兒胡同,為了照顧他
  的精神健康,不敢叫他多做腦力勞動,所以不能達到你的要求。茲寄上印
  刷品茶花一張作為紀念吧!
  齊宅秘書室

  茶花姑娘非常高興,將這張印製的山茶花及回信,小心地夾在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的那本《齊老公公的畫》的集子裡,仔細地珍藏著。

  這年的冬天,一個沒有風,和暖、晴朗的中午,白石老人有事要找周恩來總理。他在兒子良遲、良已的陪同下,驅車來到了中南海。可是,由於事先沒有聯繫,總理已經開會去了,不在辦公室。老人一聽,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總理辦公室的秘書一看白石老人突然到來,一定有什麼急事,便十分親切地招待老人坐下,端上了一杯清香可口的茶,請他們三人耐心等候,爾後去與總理通了電話,回來對老人和良遲、良已說:「請各位稍等一下,總理開完了會就回來。」

  二十多分鐘過去了,突然門開之處,周總理裹著一身寒氣,進屋來了。總理兩道濃眉下的一對炯炯有神的大眼,放射著親切的、智慧的光輝。他一見白石坐在那兒,連口水也顧不上喝,就朝著老人走了過來。

  白石和兩個兒子一見總理,都激動地站了起來。總理緊緊地握著白石的手:「讓你老人家久等了,忙著開會,又離不開。」說著,他輕輕扶著白石,「請老人家坐下談,請坐,本來我要去您那兒的。」

  白石剛落座,總理又親切地同良遲、良已緊緊地握手。接著,總理在老人身邊坐了下來。交談是在家庭般的、無拘無束的親切氣氛中進行的。

  這時,午飯時間早已過去了。總理因為開完會,又急著趕來見他們,所以午飯也沒有吃。當他知道白石他們也沒有吃飯時,便立即囑咐秘書給弄些飯來吃。

  總理帶著歉意,解釋說:「真對不起,沒有約定,只好請你們這些『不速之客』吃麵條了。」

  工作人員很快端來了麵條,放在桌子上。周總理趕忙站起來,親自先給白石端了一碗,然後又分別給良遲、良已各端了一碗,風趣地對老人說:「今天我們只好同甘共苦了。「說著,大家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老人剛來時多少有點愁苦的情緒,被剛才總理的話語、樂觀而堅毅的情感一掃而光,顯得特別高興。他邊吃邊操著濃重的湖南口音,回答說:「要的,要的。」

  吃著,吃著,總理突然想起了什麼,低吟了起來:「不獨老萍知此味。」……稍微停頓了一下,總理又拉長了語調:「先人三代咬其根。」大家一聽,又大笑了起來。

  原來總理念的是白石四十年代畫過的白菜圖上的題詩。這些詩和畫充分展現了白石淡泊明志,不忘過去苦難生活的感情。誰知日理萬機的總理不但看到了,而且能朗朗上口。這情景深深地激動著老人,老人十分振奮、開懷,笑得前合後仰,銀絲飄逸,總理也高興地大笑了起來。

  在歡樂的、親切的氣氛中,總理同白石一起吃了這難忘的一頓飯。

  飯後,白石告辭了。周總理親自攙扶著老人,走向早已等候在門外的汽車。白石十分感動,請總理留步。

  「我送您回去。」總理爽朗地說著,開了車門、把老人換上了車。

  白石和良遲、良已為總理那熱誠、質樸無華、平易近人的態度深深感動了,感到十分過意不去,總理這麼忙,怎麼好麻煩他親自去送。他們一再勸總理不要去了。總理還是堅持要送。他說:「老人來一趟不容易,我本來就要去看看。」說著就上了車。

  秘書跑出來,提醒總理要穿大衣,免得受涼了。總理說:「我曉得齊老先生的家,不遠,不用穿大衣。」

  車動了,緩緩地沿著中南海松柏交映的小路駛去。總理望了一下前面的司機說:「開慢一點。」司機點點頭:「請總理放心。」

  車出了新華門,匯入到了車流人海之中,急馳而去,拐了幾個彎,到了白石老人的住處。等車剛停穩,總理就下車,親自開了車門,攙扶著白石下了車、進了屋。

  誰都沒有料到周總理會親自送老人回來。家裡什麼也沒有準備。白石還沒有落座,就叫家裡人趕決買東西來招待。不一會兒,一盤鮮嫩的、大大的蘋果端到了畫室。

  總理馬上削了一個,遞給白石老人,老人忙搖搖手,風趣地說:「請客人先用。您也是『不速之客』,我們沒得準備,對不住羅,對不住。」

  總理一聽,邊吃邊笑,接著說:「今天款待我吃蘋果,滿不錯嘛,比您過去『寒夜客來茶當酒』好多了。」老人一聽,又笑得前仰後合。

  「寒夜客來茶當酒」是白石三十年代畫的一張畫,可是總理卻看到了。他對一個老畫家的瞭解是多麼的透徹,老人怎能不為之感動。

  時間一分分地過去了,天漸漸地暗了下來,白石與總理一起度過了美好的、寶貴的時光。將近傍晚時分,總理起身告辭了。他走近了老人,彎下腰,親切地拉著老人的手說:「告辭了,老先生,請多保重,我還會來看您老人家的。有事打個電話,我就來。」

  老人依依不捨,深情地拉著總理,堅持挽留他吃了飯再走。

  「公務在身,不由主啊!」總理風趣地說。

  白石見總理執意要走,就讓家人攙扶著,蹣跚地送總理到了大門口。

  總理再次和白石拉了手,一再囑咐老人要注意休息,然後才上了車。車開了,周總理還探出頭來,招手、點頭、微笑。

  將近一個世紀的歲月裡,白石見過清王朝的頂戴大官,民國時的風雲人物,外國的要人,然而,象總理這樣身居要位,卻平易近人。質樸無華的党和國家領導人,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共產黨」是人民的公僕,他在敬愛的周恩來總理的身上,看到了這光輝的品格。

  回到室內,白石的心久久難以平靜,口中不斷地低吟:

  暮年逢盛世,
  搭幫好總理,
  老驥珍伏櫪,
  報國志千里。

  晚上,在明亮的電燈下,他研墨調色,十分經意地畫了一幅紅紅的大牡丹畫,表達了欣慰的心境。第二天早上,他精心地挑選了一幅得意之作《荷花鴿子》,專程派人送到中南海,送給了周總理。這是裱在瓷青色綾子上的一幅六尺橫幅,裱得也相當精細。畫畫和贈畫,這是老人抒懷寄意的老習慣了。

  會見了白石老人不久,瞭解了老人的生活起居情況,周總理在百忙中把國務院秘書長齊燕銘同志找來,請他在全國政協禮堂召開了一次專門的會議,研究了如何照顧好良石老人的問題。

  五〇、永世長存

  一九五七年九月十六日下午六時四十分,世界畫苑的一枝奇葩凋謝了。丹青大師齊白石結束了他將近一個世紀的多彩的生命歷程,安詳地躺在北京醫院潔白的病榻上。

  潔白的牆壁,潔自的天花板,潔白的被褥,一切部是白的。寧靜、聖潔、肅穆,象他的一生。

  在他彌留之際,他的兒子、兒媳,孫兒們緊緊地守護在他的身旁。他們注視著醫生們忙碌而有次序進行搶救。希望富有經驗的醫學專家們能有回天之力,能夠把老人從死神的手裡爭奪過來。因為人民需要他,社會主義新時期蓬勃發展的藝術事業需要他。

  他自己希望能活到一百二十歲,能夠為人民創造更多更精美的畫,然而,他去了,放下了手中的彩筆。

  他走得有些倉促。九月十五日清晨,白石感覺精神恍惚,身體也不舒適。親人們聞訊趕來了,護理人員也圍在床前。大家十分關切地詢問他的情況,他睜開了眼,微笑著,說還不至於有什麼太大的妨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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