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齊白石 | 上頁 下頁 |
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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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來了?一定是個大官兒或大名人來了。他不由自主地站起來想看個究竟。噢,梅蘭芳,他來了,大家熱情地、獻媚似地走上去同他握手、談話。 梅蘭芳跨進門,與人們應酬著。他掃了一下人群,忽然看見齊白石孤單地端坐在那兒,便撥開人們伸出的熱情的手,徑直朝白石走來,深深躬了一個禮,恭敬地說:「您老先生也來了,實在難得,實在難得。」說著,親切地攙扶白石坐下。 梅蘭芳的舉動,引起了來賓們的震驚。人們打聽著、議論著,這才弄清了這位衣著有點寒酸的老人,是當代傑出的畫家齊白石,怪不得象梅蘭芳這樣的人都那麼敬重他。於是,人們紛紛擁了過來,親切地同白石寒暄、敘談,將白石緊緊地圍在了中間。…… 三六、名播海外 連續畫了幾幅草蟲,白石有些疲勞。他躺在籐椅上,閉目小憩。 年事漸高了。慢慢地,他感到精力與體力比起過去差多了。這十多年來,閉目養神是他最好的一種休息方法,也是他醞釀、構思新作的準備。 現在,他躺在椅子上,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梅蘭芳。如果說,梅家的牽牛花開拓了他的創作的新的境地,那麼,結識梅蘭芳這樣一個講情義、有膽識的人物,則是他人生的一大快事。 時間雖然過去半年多了,但是,那次婚宴上的那極往事,卻仍象昨天才發生的一樣。在那樣的一個窘迫困境之中,梅蘭芳解救了他,給了他一個人應有的尊嚴。他對於梅蘭芳的感激之情是難以言盡的。 為了報答梅蘭芳的厚誼,用他的話來說,「金不換的友情」,回到家裡的當天晚上,他按捺不住一顆激動的心,顧不得休息,一腳踏進畫室,展紙作畫,十分經意地畫了一幅《雪中送炭圖》,上面題了一首詩: 記得先朝享太平, 草衣尊貴動公卿, 而今淪落長安市, 幸有梅郎識姓名。 畫好後,他精心地裱了,專程送到了梅家。不久,他十分高興地收了梅蘭芳為門人,教他學畫。 今天,他又畫了一幅牽牛花,同其他的新作一起,掛在鐵絲上。 他的花卉,大多是大寫意的粗枝大葉。運用筆墨中的濃與淡、幹與溫、動與靜、工與寫、空與實、凝重與明快、沉著與豔麗的濃烈對比,千變萬化地表現筆下事物,擺脫了舊時文人玩弄筆墨的畫法,使畫面熱烈、鮮明、和諧。 在粗筆寫意中,他十分注意細節。多年來,他對於花卉的細節的精心觀察,因而他筆下的形象躍然紙上、出神入化、栩栩如生。 梅家的牽牛花,他不知去看過多少次了,各種的形態、色澤,以及它們在一天之中的不同變化,他都一一細察,牢記在心。 今天的這些牽牛花的畫,是他醞釀了好多天的經意之作。因為再過些日子,就要將這些畫送到日本去展覽,參加中日聯合繪畫展覽會。 這個由東京府廳工藝館主辦的展覽會,是陳師曾告訴他的。 幾天前的上午,師曾急匆匆地闖了進來,還沒落座,就從口袋裡拿出一封信給白石:「齊先生,這是荒木十畝和度邊晨畝的信,你看看。他們要辦畫展,請我們參加。」師曾說得很急、很興奮,竟然忘記了白石不懂日文。 白石知道荒術與度邊是日本兩位著名的畫家,他看過他們的畫。」但是,他不懂日文,笑著把信還給了帥曾:「我看不懂,請你念給我聽聽,好嗎?」 陳師曾這才發覺自己的失誤,笑了起來:「你看我糊塗了。我念給你聽聽。」說著,他把信從頭到尾念了一追。 白石倚著窗戶,靜靜地聽著。 「這是個很好的機會。我在日本學習時,看過他們一些著名畫家的作品。你的畫拿去展覽,一定會成功。」師曾話裡充滿了信心。 「參加畫展當然好。把中華的藝術傳統介紹給世界。我一定努力辦好這件事。」 陳師曾興奮地說:「你一定多畫些山水、花鳥,什麼都行。」他沉吟了一下,說:「一個月後,我就要東渡日本了。」 所以,這一段時間裡,白石除了必要的應酬之外,一般的新活暫時不接了。他把過去幾十年積存起來的舊畫稿,翻了出來,細細地挑選了一些他認為十分滿意的作品,然後進行再創作。 他決心要把第一流的作品,送到世界上去。這不僅是他個人的事,而且關係到國家和民族的聲譽。 師曾來看了幾次。他請他仔細品評,提出意見。他尊重師曾,對師曾的每一點意見,都認真加以考慮。有的作品,一經指出毛病,他馬上重新畫過,一直到他和師曾都認為滿意時為止。師曾看到這位老畫家經過多年變法,畫藝達到如此爐火純青的地步,感到異常的興奮。…… 白石閉著眼,任憑幕幕往事在腦海中交織閃現。 門什麼時候被推開了?他只聽到寶珠附著耳朵告訴他,畫家姚華來了。他馬上站了起來,同站在眼前的姚華親切拉著手,讓坐。 姚華微笑著向白石請安後,沒有立即坐下。他仔細地品嘗著白石新作的牽牛花圖。 牽牛花畫得很大,一朵有小碗口那麼大,十分傳神、精巧、有新意。上面那個題詞也有味:「為本牽牛花碗大,三年無夢到梅家。」 姚華統有興味地看著,突然轉過身子問白石:「齊老先生,這牽牛花可有點離奇。」 「為什麼呢?」白石不解地問。 姚華側身指著花和枝葉說:「哪有這麼大的花啊!你看,它蓋住了多少的葉子?這誇張,是否有點離了子。」 他說得很大膽。但白石喜歡這種爽直的品評。只要是藝術上的有益切磋,他是年不分老幼,人不分貴濺,平等對待,洗耳恭聽。 姚華的意見雖然有點尖刻,但態度是誠懇的。子是,白石作了說明。姚華還是堅持自己意見,直搖頭,兩人意見相持不下。 「這樣吧,古話說,眼見為實,你有時間嗎,咱們現在去梅家看看如何?」 於是兩人來到了梅蘭芳的庭院。 今天天氣很好,風和日麗,滿院的牽牛花,開得十分嬌豔。那一朵朵綻開了的花朵,招人喜愛。 梅蘭芳聽說白石來了,忙從書齋裡跑了出未。白石笑著指著姚華:「認識嗎?這是畫家姚華。」 姚華高興地同梅蘭芳握手寒暄。 「我們之間有一樁公案,不到這裡,了結不了。」白石神采飛揚,興高采烈。 姚華不好意思地紅著臉。他細細地看著這朵朵小碗大的花,在明媚的陽光下,千姿百態。暗暗佩服白石對於事物觀察的精細入微。 他看了好大一陣,內心不免油然而生一種負疚的心情。他慚愧自己的唐突、主觀。自己沒有對牽牛花作過精心的長期的觀察,作那樣的結論,實在太不應該了。 「我很對不起你,老人家。」姚華誠懇地說。 「那有什麼,不都是為了藝術嗎?」白石很坦然。 梅蘭芳呆呆地站著,弄不清他們談的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突然來到這裡。 姚華似乎覺察到了梅蘭芳的疑慮,解釋說:「這都是我,我不相信他畫的牽牛花,就一起到這裡來,打攪你了。」 「這沒什麼。」梅蘭芳說:「白石師觀察這牽牛花,已經好幾年了。他經常來看,還到齊如山家去看。他從來不畫自己沒有看見過的東西。」 梅蘭芳說得十分肯定而自信,言語間,充溢著對他的師長在藝術上一絲不苟、精益求精精神的敬佩。 姚華告別了梅蘭芳,送白石回了家,一再向老人表達自己的歉意。 三天后,陳師曾來到了白石家。他是取畫來的。後天,他就要東渡日本參加畫展去了。 「船票買好了?一切都準備停當了?」白石關切地問。 「船票拿到手了。走的那天,時間不允許,我就不來道別了。」師曾說:「我對這次畫展是充滿了信心的。尤其是你的畫。聽說姚華來你這裡了?」 白石笑了笑:「來了,我們還一塊兒去了趟梅蘭芳家。」 「他感到很漸愧。他十分欽佩你對藝術創作的嚴肅態度。」師曾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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