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齊白石 | 上頁 下頁 |
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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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他為什麼這樣做,以為是要搞畫展。北京的一些畫家不是都搞了個人畫展嗎?可又不象。只聽他口中不斷地自語著:「要變,要變,不然就沒有出路。」 她感到他有些異樣。後來,才從他與朋友的談話裡。瞭解到他要改變自己的畫法,走出一條新的路子。今天白石不去,她也就不勉強。這樣也好,讓他有一個清靜的環境,潛心於他的藝術天地。 寶珠悄悄地掩上門,走了。白石沒有覺察。他翻開日記,看著昨夜寫下的最新的一頁: 餘作畫數十年,未盡己意,從此決定大變,不欲人知,即餓死京華, 公等勿憐,乃餘或。可自問快心時也。 ……餘畫猶過於形似,無超凡之趣,決定從今大變,人欲罵之,餘勿 聽也;人欲譽之,餘勿喜也。 他合上日記本,回味本子上記載的這些話,臉上流露出剛毅的神色。 看了這幾十年珍藏的自己的畫,他對變革,充滿了信心。因為從年輕時代開始,他的每一次飛躍,都是在突破前人和自己後取得的。 名家是什麼呢?他以為是永無止境的追求。敢於否定自己的過去,這對於一個傑出的畫家是最難的啊,可也是最寶貴的。 白石已經是五十七歲的老人了。在當時的畫壇,名重一時。但他現在對自己提出了新的要求,希望自己有新的發展,新的創造。 檢討了自己幾十年的繪畫之後,他今天把吳昌碩的畫,統統掛了起來。一幅幅,一筆筆仔細玩味。然後採取「三臨」的辦法,畫了想,想了畫。一稿有時畫好幾張。「塗黃抹綠再三看,歲歲尋常汗滿顏」 他與陳師曾約定,每隔三、四天,請師曾到家裡品一次畫。 一幅大寫意風仙花,掛在鐵絲上。這是黎明前畫好的。陳師曾一進門,又看見這幅畫。他不知來了多少次了,高興地看到白石的畫風一天天在改變,脫盡了朱耷簡筆寫意畫的窠臼,已經鮮明地表現出畫壇上從未有過的紅花墨葉派的氣勢。 「談談,這幅畫怎麼樣?」白石與師曾並排站著。 「這畫,比前幾天更酣暢、豪放,古樸圓深,蒼勁有力。這樹枝的勾勒、皺擦、點虱也好。」師曾邊指點,邊說,「這個枝芽,用逆筆,在起、收、提、按、頓挫、轉折上做文章,可能更有情趣。」 「這話有道理,你等著。」白石走到畫案前,展開宣紙,按著師曾的意見,又回起了鳳仙花。一會兒,畫好了。他把新畫的鳳仙花掛在昨晚畫的那幅的旁邊,仔細地品玩起來。 「怎麼樣,效果不一樣吧!」師曾說:「你看,這樣就更好地表現了物體的神態與質感。」 白石高興得象孩子一樣,點點頭:「你這老兄還真有眼力。」 「不簡單,功夫不負有心人。我實在佩服你,在這花甲之年,還不斷地進取。」陳師曾敬仰地說。 白石沒有說什麼,只是笑了笑。走到畫案前,信筆在紙上寫了他昨晚構思好了的詩: 掃除凡格總難能, 十載關門始變更, 老把精神苦拋擲, 功夫深淺自己明。 陳師曾看著,點點頭說:「現在不是自己明,京城誰個不知道!」他興高采烈地站了起來,「我要走了,一會兒還有人到家裡找我。」 這以後又過了半個月,白石夜以繼日地在作畫。一天下來,到傍晚時分,畫好了五幅。他隱隱感到有點餓。這才想起寶珠他們已經外出了。廚房裡,寶珠已經為他準備好了飯菜,只要一熱,就可以吃了。可是,他怎麼找不到火柴。 他來到院子裡。太陽已經西斜,他想出去買盒火柴,順手去開門,門被反鎖了。他忽然想起寶珠同他曾經約定,如果他準備在家呆一天,寶珠要外出,就把門從外面鎖上。一來免得有人來打攪,二者,半年前還發生過這麼一件事。那天,白石讓寶珠找樊樊山取回詩草。白石在家作畫。寶珠囑咐白石把門關好,以免壞人進來偷東西。到了中午時分,寶珠回來一看,門大開著,裡面空無一人。她急匆勿地跑進畫室,見白石正伏案精心作畫,忍不住問:「剛才有人來過?」 「來過,來過。」白石回答著,頭也不抬,繼續畫他的畫。 「誰來了?」寶珠又問。 白石這時好象才清醒了過來,答非所問地說:「誰來了?」 「你不是說有人來了?」寶珠看著白石一副呆呆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沒有說呀!」白石驚訝的說。 「哎喲,剛才你還說有人來過。」 「沒有,沒有人來。是我聽錯了,信口說的。」白石搭訕著,放下手中的筆,「詩草拿來了?」 寶珠把詩草交給他:「我讓你關門,關了嗎?」 「噢!」白石如夢方醒,「忘了,忘了,沒丟東西吧!」 「門被人開了,誰知道丟沒丟。」 「不會吧,可能是風吹開了的。」 寶珠趕緊走到廚房,發覺早上買的兩斤肉,幾斤菜連同籃子,一把斧頭都被人偷走了。她慌忙地叫了起來:「賊偷了東西了。」白石一聽,趕忙跑到廚房。 「你真是,人進來都不知道。」寶珠看了一下白石,責怪地問:「中午吃什麼?本來想給你做點好吃的。」 白石無可奈何地攤攤手,苦笑著:「就這一會兒功夫,偷了。算了,算了,就算是送給人家好了。中午吃麵條,簡單點。」 這以後,寶珠每次外出,就把門從外面鎖上。來人一看,以為主人不在就走了。 誰知道今天倒好,白石連門也出不去。無奈何,只好回到廚房,簡單盛了一碗飯,夾了幾個辣椒,回到畫室,慢慢地吃了起來。 飯是冷的,但他心裡沒有一點涼意。 今天他畫的梅花,有了突破,很得意。現在情緒正高,加之這辣椒,也實在有點辣,夠味,所以,他覺得今天的飯菜特別香,連吃了好幾碗。 坐在籐椅裡,他邊吃,邊品賞他畫的梅。 畫梅,他有幾十年的歷史了。「君子三品」,他喜歡梅。 五代徐熙畫梅用勾勒填色法,到了他的孫子徐崇嗣那兒,又變了一法,不用勾瓣,運用顏色直接點花瓣。到了宋代的崔子西那兒,用純黑色,不用顏色,更有超然的神韻。這些白石都下了一番功夫,認真地學。 但是,白石最崇尚的,是宋代楊補之的梅。和他同時代尹和伯、吳昌碩的梅。他特別喜歡尹和伯的。 尹和伯是白石的同鄉,湖南湘潭人。自從上次陳師曾談了畫梅的看法後,他深入研究了尹和伯梅畫的風格,吸取了他的長處,轉而又學習了金冬心的水墨技法,現在又學習吳昌碩的沒骨法,用洋紅點花瓣,生動而自然,意趣無窮。 他看得正入迷,連寶珠進來也毫無覺察。慢慢地,他感到背後好象有人。猛然轉身一著,見是寶珠,笑著問:「怎麼樣,玩得好嗎?一定是盡興而歸。」他拉著寶珠在自己身邊坐下。 「不錯。孩子們也玩得很開心。」寶珠說:「我看你也是盡了興。」她說著,注視著梅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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