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齊白石 | 上頁 下頁
四二


  「噢,你這一提,我倒想起來了,樊臬台那個『青山居』藏書室,我是常去的。有幾個書櫃是藏了不少的畫。」夏午詒醒悟似的叫了起來。

  「是那個湖北恩施人嗎?」白石追問了一句。

  「是的,就是他。」張仲颺說,「他是南北聞名的大詩人。名增祥,號雲門。午詒何不同瀕生去拜會拜會?」

  「好!這事包在我身上。」夏午詒拍了一下大腿,「瀕生兄是否畫幾幅小品,幾方印章送去?」

  白石沒有馬上回答,沉思了起來。臬台,是朝廷命官,為人到底如何?唐突前去,人家會怎樣看?

  張仲颺看出了白石的心思,解釋說:「這人雖為官,但為人謙和,重人才,沒有架子,瀕生不必多慮。」

  「那好吧,等我準備準備,再去找他。」

  三天后,白石帶著自己的幾幅畫和幾方石章,信步來到臬台府第。原來夏午詒要陪同他來,被他婉謝了。他認為還是自己獨自來的好。

  臬台府第前的門人,斜著眼看了一下白石:「你來幹什麼的?」

  「會一下臬台大人,煩你通報一下,就說湖南湘潭人齊瀕生拜見。」白石不卑不亢地站著。

  那門人仔細地上下打量了一下白石,冷冷地說:「老爺是好隨便見的。今天不在,你回去吧!」

  白石一見這情況,異常生氣,但又不便發作,只好走了。

  「你這人也是,衙門深似海,有理無錢莫進來,你不給『門包』,他那裡會給你通報?」仲颺一聽白石敘述剛才碰了釘子的情況,哈哈地笑了起來。

  「我平生是不沾官的,誰知道這些規矩!好了,好了,再也不去了。」

  「不要著急嘛,不要說是你,就是我去,如果不認識,還不同樣的受氣。」夏午詒寬慰著,「這事也怨我,我應該先告訴一下臬台就好了。」說著夏午詒就起身到臬台那裡去了。

  午詒拜訪後,臬台向門人作了專門的交代。白石如約前去,門人十分熱情地接待了他。

  樊樊山聽說白石來了,特地在他的「靜雅居室」接待了白石。落座之後,白石將自己的畫和幾方印章送給樊樊山,他十分高興,仔細地觀賞了起來。他尤其喜歡白石的那幅山水小品,認為有韻致、傳神,讚不絕口。不一會兒,午詒、仲颺也被臬台接來了。仲颺是第一次進臬台衙門,因此感到十分的新鮮和興奮。臬台當著大家的面,熱情、誠懇地稱讚白石的畫與印,張仲颺暗暗地羡慕。

  「臬台,何不將你的藏畫,讓瀕生看看。」夏午詒看了白石一眼,提醒說。

  「對了,對了,我收藏了一些。來,來,來,大家一起去。」臬台高興地站起來,囑咐家人在「青山居」備茶後,就領著他們,穿過客廳,來到後庭院的一個十分雅靜的住房裡,這就是樊樊山珍藏名字畫的地方——「青山居」。

  室內除了幾把椅子,一張八仙桌外。就是依牆並排放著的三個大書櫃。樊樊山徑直走到櫃子前,從自己腰間取出鑰匙,開肩了櫃,把一軸軸包裝得十分精緻的畫,搬了出來,放在了桌子上,然後,一幅幅地展開著,請白石品鑒、觀賞。

  李思訓的《江山漁樂》、《春山圖》,他早年師從胡沁園時,就臨摹得熟透了。但是。展子虔的《遊春圖》,他卻是第一次見到。《歷代名畫記》裡說過這幅畫。唐代張彥遠評述展子虔的畫是「觸物百情,備皆妙絕」,「尤善台閣、人子、山川」。趙佶也讚揚他「凡人所難寫之狀,子虔獨易之」,給了他很高的評價。不過白石始終是只聞其名,未見其畫。今天見到他的《遊春圖》,自然是喜出望外,十分振奮。

  白石全神貫注地審視著《遊春圖》,圖卷的首段,近處的一條倚山臨水的斜徑,路隨山轉,曲折有致,直至婦人佇立的竹籬門前,才顯得寬展起來。樹木掩映,通過小橋,又是平坡,……整個構圖運營佈局嚴謹而多變化,色澤豐富多樣。

  「瀕生覺得這幅畫如何?」樊樊山看著入了神的白石,輕聲地問。

  「名不虛傳,果然是好畫。」白石抬起頭來,「古人說他的畫,『遠近山川,咫尺千里』,那是一點也不假。技巧上也有變化,你看這山石、樹木,不用皺擦,而用勾勒,藝術效果就非同凡響了。」

  樊樊山仔細地聽著,看著,不時點點頭。他暗暗地感到這位客人,功力不凡。於是,他又從一大捆的畫軸裡、挑出一軸用宣紙仔細包著的畫,緩緩地打開。展現在眼前的是朱耷的《溪山雨過圖》。這幅畫,白石不知臨了多少遍了。他喜歡朱耷的風格,勁發荒率,絕無媚色。但是,他不知道樊樊山為什麼也喜歡朱耷的畫,不然為什麼單獨地包藏得這麼仔細。

  朱耷是個什麼樣的人,樊樊山清楚,他也清楚。他的那些畫,沒有一件不表現他對祖國淪亡而產生的痛苦悽楚的心境。所以,他的山水畫,盡是殘山剩水,一片荒涼,塑造了典型的山河破碎的意境,發洩了自己心中的沉鬱與不平。

  他靜默地看著,不好再說什麼。因為他畢竟不知道樊樊山只是藝術上喜歡朱耷的風格,還是在思想上與朱耷也有共鳴之處。

  白石看著,被前輩大師的藝術造詣所激起的創作激情,在加劇、在擴展,他要作畫了。

  「有筆墨嗎?」他問樊樊山,「小試一張。」

  樊樊山等人見他要作畫,很高興,慌忙地張羅著,收起古畫,準備文房四寶。白石脫下長衫,提著筆,看了一下宣紙,揮灑了起來,不一會兒功夫,一幅「蒼山老鷹圖」便生動地展現了出來。蒼鬱的群山,峋嶙山崖上仰首駐足的雄鷹,是那樣的生動、韻致,使樊樊山異常高興,不斷點頭稱讚。

  樊樊山在白石畫好後,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從案上取出詩箋,提著筆,略沉思了一下,寫下了這樣的文字:「常用名印,每字三金,石廣以漢尺為度,石大照加。石小二分,字若黍粒,每字十全。樊增祥。

  他把筆一擲,親手交給白石:「憑我這字條,你到哪裡刻印賣畫,都沒有問題。」

  白石沒有想到臬台會如此的看重他,十分感激地說:「謝謝大人的提攜了。」

  夏午詒、張仲颺見樊樊山這樣器重白石,都感到驚訝和高興。因為樊樊山是當代名士,詩文名噪一時。他從不輕易的誇獎人。

  沒過幾天,樊樊山會見白石,並且親筆書寫了潤格一事,就在西安傳開了。於是,當時在西安的湖南人中,不管是認識白石的,還是不認識的,都紛紛前來看望白石,似乎因為自己和白石一樣是湖南人,也享有一份榮譽。

  張仲颺、郭葆生幾乎是天天來到夏府,不是陪著白石論詩觀畫,就是約他去碑林、雁塔坡、牛首山等處遊玩。

  今天是到華清池,樊樊山專程派橋送他們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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