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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漢年和董慧(2)


  董慧是香港名門之女,其父董仲維是香港總商會會長,著名實業家。董慧1918年出生,1937年從廣州去北京報考大學,適遇七七事變,充滿抗戰熱情的董慧,不願進大學而寧願投奔延安。在延安馬列學院,她曾聽過潘漢年的報告。1939年董慧被派往香港,在潘漢年的領導下從事秘密工作。董慧對潘漢年既尊敬又崇拜,潘也暗暗地愛上了比自己小12歲的董慧。在瞭解了潘在婚姻與感情中的不幸與苦悶後,同情與愛慕使他倆結合了。但時間長了,董慧對這非正常的關係感到無法忍受,潘漢年自己也很尷尬。如今,這一煩惱的解決,出於他倆的意料,真是天作之合啊!

  董慧要回上海去了,潘親自送她直到儀揚邊區,眼看著交通員帶董慧跨過了封鎖線,才依依不捨地回到軍部。當他獨處寒室,情思董慧時,作《寒風曲》一首,詩雲:「寒風吹曉月,大道鎖青霜。馬蹄聲聲得,方寸益惶惶。此別傷心處,無言淚幾行。」

  我和董慧做了半個多月的鄰居,深感她樸實厚道、思想單純、心地善良、勞動積極、作風正派。

  潘漢年繼續留在華中局任情報部長,主要負責上海、江蘇敵佔區的情報工作,戰績累累。他在參加華中局甄別委員會工作時,幫助弄清了不少案件,特別是揚帆被康生誣陷為大特務頭子一案,也是在他的過問下平反的。這期間,他也受到挫折,在黃花塘事件中,饒漱石整陳毅,潘對此不滿,在高級幹部中為陳嗚不平,這樣他自己也被整成「小廣播」、「自由主義」。我很為他擔心,心想老潘就是心直口快,講話不擇對象,要知道自己人中,也有人愛搞小動作的喲!

  1946年8月2日,國民黨飛機轟炸延安,全面內戰已不可避免,周恩來安排潘漢年和夏衍撤離上海,於是潘、夏和董慧同乘一架飛機抵達香港。

  此時的香港表面上是一個自由港,但各情報機構密佈,情況十分複雜。潘漢年有董慧為他所作的社會掩護和經濟援助,使他在香港的活動十分活躍和順利。家務均由董慧操持,如買菜和下山挑水等。董慧的父親明知女兒和潘的關係已非一般,但沒有正式結婚,這在香港上層社會人士眼裡是很丟面子的。於是在她父親的主持下,潘、董舉行了盛大的結婚典禮,時年董慧已29歲。

  潘漢年在香港一手抓情報,一手抓統戰,他在香港工商界和已解放的城市如煙臺、大連、天津的通航貿易上起了很大的作用。黨中央發出召開新政治協商會議的號召後,大批民主黨派領導人,工商、文化界人士,還有起義的國民黨軍長、西北軍的代表,至少在350人以上,都要從大陸各地轉道香港,再租船把他們送往青島、塘沽等地。此事歷時一年多,潘漢年在港英當局警戒森嚴,國民黨特務雲集的困難情況下,沒有一次失誤。在政治上為黨作出了突出的貢獻。用他的老搭檔夏衍同志的話說:「潘漢年在香港,兩年做了四五年的工作。」

  淮海戰役尚未結束,中央就決定由陳毅擔任未來的上海市市長。1949年5月11日晚,周恩來在北平約見潘漢年,他說:「中央決定你擔任上海市常務副市長,分管政法、統戰工作,你要當好陳毅同志的助手,做好各方面的工作,使中國這個第一大城市能夠正常運轉下去。」1949年5月23日,潘漢年抵達中共中央華東局駐紮地丹陽,在這裡,集中了一支數以千計的幹部隊伍,他們正緊張地做著接管上海的準備工作。

  次日,潘漢年被通知去陳毅處開會,他換上了剛發給他的一套新軍裝,又將一支新手槍掛在腰間,這雖給他增添了幾分軍人的威武,但文人氣質卻並無多少改變。陳毅在會上重申了各項入城紀律和規定,並宣佈接管方面的具體事情一律聽潘副市長的指示。

  解放後,作為一個管理大上海的常務副市長,潘漢年更是日理萬機。當時,潘漢年和劉長勝(市委副書記)合住在丁香花園的一幢大房子裡。晚飯後,大家都在大院裡散步聊天,每到晚上和休假日,潘副市長家經常是高朋滿座,好友如雲,他們多數是工商界、文藝界、民主人士中的老熟人、老朋友,有些是較親近的部下。從大家毫無顧慮的高談闊論中,他得到了送上門來的許多信息,也借此聯繫了群眾。人們覺得他談吐自然,沒有官架子,仍是從前的老潘,但大家感到不足的是丁香花園的門不好進,大門口有傳達室,找人先要在登記簿上登記,然後打電話通知,因為潘漢年是一級保衛對象。

  大概是出於「不方便」的原因吧,1952年,潘漢年搬到康平路居住,我去看他,只要按一下門鈴,就被人領進潘的會客室。這時,常常仍有客人圍著潘談天說地,他見到我,站起來問;「有事麼?」我點點頭,不一會客人們就知趣地走了。我向他反映婦女問題,他仔細地聽,沒有絲毫首長的架勢,那親切的語言至今記憶猶新。如宣傳新婚姻法,我們在調查中發現有些包工頭、惡霸、流氓都有大小老婆,有的甚至有好幾個。有些女工,不但被霸佔了,還要把工錢全交給霸頭,她們沒有人身自由,新婚姻法的宣傳對她們也「不起作用」。潘漢年說:「這些流氓、惡霸都是社會渣滓,只有通過社會鎮反,才能把他們剷除掉。」果然不久便開始了社會鎮反,那些被壓在最底層的婦女紛紛起來揭發、控訴,人民政府把她們從火坑裡救了出來。

  在「五反」時為了避開職工和資方的正面衝突,集中了有代表性的大戶303戶,在和平飯店交待「五毒」。市婦聯重點抓了303戶的家屬工作,要她們幫助丈夫過好「五反」這一關。對此我向潘漢年作了彙報。潘聽了大為讚賞,他說:「正合我意,要不,白天鬥,夜裡回到家裡也挨鬥,誰能吃得消?這是要出人命的。」潘自己以華東局統戰部副部長的身份,帶著一批幹部整天泡在和平飯店裡,「五反」結束時,303戶都被鑒定為守法戶或基本守法戶,他們皆大歡喜。

  潘漢年對上海的過去和現在太瞭解太熟悉了,所以工作起來得心應手,做報告談問題也使人感到貼切。他經常衣冠楚楚,身著西裝,舉止瀟灑,為此「三反」(反貪污、反浪費、反官僚主義)開始時,我真為他擔憂。

  市級機關的「三反」開始了,市領導都必須「洗澡」、「下樓」才能輕裝上陣。市委常委擴大會議上,潘漢年身穿畢挺的人民裝,坐在第一排,不斷地抽著三五牌香煙。我心想糟了,要是潘「下不了樓」,接踵而來的運動將由誰來領導?輪到潘漢年「交待」了,他笑眯眯地說:「官僚主義在我身上是嚴重的,忙忙碌碌的事務主義,也就是官僚主義。至於貪污浪費嘛,我無帳可算,因為我從來也沒有領過工資,也不管經費開支。我到市政府辦公,公務員叫我去吃飯,我就去吃。我的吃、住、行都是公家包了。至於我穿的一身衣服、鞋襪,抽的三五牌香煙,都是我老婆從她家里弄來的,我也沒問過這些東西值多少錢。」就這樣,這位市委第三書記輕輕鬆松地「下了樓」。因為大家都知道,董慧是香港銀行家的女兒,從1939年調到上海情報系統工作後,就在她父親設在上海的分行裡當職員,党的大量活動經費,都是以董慧的名義,在銀行裡立的帳戶,並由她擔保,需要時可以隨時支取。在這方面,她是有特殊貢獻的。解放後,董慧一直在市委統戰部工作,勤勤懇懇,默默無聞地做著各種具體而瑣碎的事情,從不居功自傲,也不以副市長夫人的身份突出自己,是個朴樸實實的人。她也是市婦聯的常委,每當常委討論時,她常常是首先發言,與別人有不同意見時,她從不在會上和人爭論,而是會後個別向我提出意見,她這樣做是為了避免有人認為副市長夫人的話「有來頭」。

  1955年3月下旬,那天是中蘇友好大廈建館紀念日,上午9時許,潘漢年到會剪綵後,我和他一起步入展館大廳,他對我說,今天下午他就要去北京開會。可萬萬沒有想到,這竟是我們最後的訣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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