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潘漢年傳奇 | 上頁 下頁
九二


  根據憲法,逮捕人大代表必須經全國人大或人大常委會批准。這樣在4月7日的人大常委會第九次會議上又追請大會批准將對潘漢年的逮捕列為議程,雖然潘早在四天前就已被逮捕潘漢年被捕的消息,除上述的小範圍內,對外一律嚴加保密。党的全國代表會議結束後,在上海代表團回程的火車上,市委第一書記柯慶施召集代表和工作人員開會,定了一個統一的口徑:你們回上海後,有人問起潘,就說他出國去了,不要說別的。但相其珍不同,因為向他打聽潘的人很多,而作為警衛人員竟不知道自己首長的去向,這不僅被視為怪事,且也容易引起人們更大懷疑,因此不久他就被「隔離」起來,直到7月17日中央廣播電臺公開發佈潘漢年被捕的消息後,相才被放回上海。

  從潘漢年4月3日晚上被捕到7月17日通過新聞媒介公諸於眾,整整三個月二個星期,潘「失蹤」的種種猜測,各類傳說,在上海、在中下層幹部群眾中間,在他的許許多多新老朋友的心裡,一直是一個不解之謎。

  三、功德林、秦城、團河農場

  潘漢年被捕的那天,1955年4月3日,押送他的小車將他帶到了北京安定門外的一處高牆深院之內。這裡,便是五十年代隸屬於公安部的著名監獄——功德林監獄。

  功德林之所以著名,是因為它關押的「人犯」大都著名。五十年代這所監獄的犯人中間主要有兩類:一類是國民黨的戰爭罪犯,包括被俘的軍、政、警、特等頭頭腦腦;另一類是從革命陣營內部「清洗」出去的一些「大人物」,如饒漱石、潘漢年、揚帆、胡風等都在這裡留下了他們的身影。

  潘漢年被送進功德林牢房時的情節,尹騏在《潘漢年傳》一書中,作了如下描述:

  「監管處的一位管教科長領著潘漢年走進一間單人監房。這監房,實際上不亞于一家普通的中等旅館的設備:十五平方米左右的面積內,放有一張單人沙發床。床上是一整套全新的被、褥、床單,地上鋪著深色的地毯。有一張可以看書寫字的小書桌,一把軟面的坐椅。牆邊還有必要的衛生設備:抽水便桶、洗臉池等。房間裡有暖氣設備。已是4月初了,還像北京飯店一樣沒有停止供暖,室內相當暖和。管教科長很和氣地對這位新來的犯人說:你就住在這裡了。牆上貼有注意事項,希望你能遵守。身上有什麼小刀、鑰匙之類的金屬器具,請交給我們保存。你有什麼困難和需要,可以隨時向我們提出。潘漢年無話可說,只輕輕搖了一下頭。事實上他走出北京飯店的房間時,除了身上穿的衣服外,什麼也沒有拿。隨後,管教科長就輕輕地帶上了那結實而沉重的房門,加上鎖,悄悄地離開了。」

  從這一刻起,潘漢年就成為功德林這間牢房裡的「主人」了。監獄、牢房,潘漢年曾經與之打過多少次交道!解放前,他冒著生命危險,設法營救出了一位又一位被關押於國民黨和日偽監獄裡的共產黨人和其他革命者。就在昨天與他共進午餐的沈鈞儒先生,那年因「七君子」事件被捕入獄後,潘漢年曾代表中共中央親赴蘇州監獄「探牢」,在患難之中結下了忘年之交。全國解放後,他把一批又一批現行反革命分子、國民黨特務分子、地痞流氓和幫派分子投進了人民的監獄。今天,他自己也開始了監獄生活。不同的是,他是在著名的功德林。

  潘漢年在功德林一直呆到1960年3月,度過了將近五個春秋,幾乎是他上海市副市長任內的六分之五的時間,但還不到他全部「犯人」生涯四分之一的歲月。

  這是一段苦悶而孤獨的歲月。在功德林的頭兩年裡,他以「待罪」之身接受各種形式的審訊,回答一切所要詢問的問題,作自我反省,徹底交代「罪行」。因此,他不斷地寫材料,甚至有些不是屬￿他的,同他沒有什麼關聯的材料,要他寫,他也非寫不可,並統統塞進了他的案卷中。這位才氣橫溢、思路敏捷的才子型革命家,被迫圍繞著這許多莫須有的罪名而提供「罪證」,趕寫材料,其苦悶、憂鬱甚至悔恨、抱怨的情緒,是完全能夠想像得出的。他被弄得心力交瘁,一個虎虎有生氣的風雲人物,現在只能回答問題,書寫材料,進行反省,像一個木偶似的任人擺佈,因為他完全已經失去了自由。

  1957年秋,在經過反復核實、查對之後,潘漢年的案情審理基本告一段落。無止休的審訊、檢查、交代基本上沒有了,儘管偶然還有個別外調人員找他調查瞭解有關的材料。這樣一來,他反倒覺得無事可做了,也更增加了他思想上的鬱悶和精神上的空虛,他只能同往常一樣,除了看看獄方為他以及另外幾名「要犯」所訂的那份《人民日報》之外,就在獄中圖書館裡借一些馬列或其他政治讀物看看,以便從中吸取「政治營養」,提高「政治覺悟」;同時,也可填補難熬的時光所帶來的精神上的空虛。

  不過,在這難熬的時光中,潘漢年還仍然保留著自己精神上的某些「財富」,有著自己的思想追求和期望。這從1983年以來人們陸續發現他在功德林寫的一部分遺詩中得到了印證。

  1958年冬,他有一首《歲暮念妻》的七言律詩,詩文如下:

  縱然廢棄在人間,
  塑料原材豈等閒。
  千里相思知何處,
  幾年隔絕夢巫山。
  黃昏人影伶仃瘦,
  夜半鐵窗風雪寒。
  又是一年終歲暮,
  難忘往事走延安。

  對愛妻的懷念之意、相思之情,溢於字裡行間。儘管被「廢棄在人間」,飽嘗鐵窗之苦,難熬終年之暮,但「往事走延安」,卻是「難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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