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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四方面軍會合及對張國燾的鬥爭


  在會理會議後,全軍北進。紅軍英勇,我一軍團主力很順利地從安順場渡過了大渡河,擊敗了劉文輝河防部隊;另一部強奪了瀘定橋,使全軍得以迅速北進。三軍團占天全、蘆山經寶興北進,翻越夾金山(雪山),在兩河口與張國燾會合。

  進到黑水寺時,軍委命令我率一部沿黑水河右岸東進,至石雕樓迎接四方面軍主力渡黑水河;三軍團主力和軍團部留蘆花。我率十一團到達亦念,先後接引了王宏坤、餘天雲等軍和徐向前同志。

  張國燾派秘書黃超來亦念,住在我處。說此地給養艱難,特來慰勞。送來幾斤牛肉於和幾升大米,還送來二三百元銀洋。我想這是幹嗎?黃住下就向會理會議情形。我說,仗沒打好,有點右傾情緒,這也沒有什麼。他們為什麼知道會理會議?是不是中央同他們談的呢?如果是中央談的,又問我幹什麼?他又說,張主席(張國燾)很知道你。我說,沒見過面。他又說到當前的戰略方針,什麼「欲北伐必先南征」。我說,那是孔明鞏固蜀國後方。他又說,西北馬家騎兵如何厲害。把上面這些綜合起來,知來意非善,黃是來當說客的。不同意中央北上的戰略方針,挑撥一方面軍內部關係,陰謀破壞黨內團結。把全國形勢看成黑漆一團,這是明顯的。把王明路線造成的惡果,同客觀形勢新的發展混為一談,否認遵義會議糾正王明路線的偉大勝利。送了一點點吃的這倒不稀奇,送二三百元銀洋引起我很高警惕:完全是舊軍閥卑鄙的手法。

  我完成任務後,回到蘆花軍團部時,軍委參謀部將各軍團互通情報的密電本收繳了,連一、三軍團和軍委毛主席通報密電本也收繳了。從此以後,只能與前敵總指揮部通報了。與中央隔絕了,與一軍團也隔絕了。

  這次北進,三軍團走在右翼縱隊的最後面,最前面是一軍團,中間是紅四方面軍之四軍、三十軍、九軍和前敵總指揮部。當時使我感覺:張國燾有野心,中央似乎沒有察覺。毛主席、張聞天隨前敵總指揮部一處住,先一兩天到達上下包坐(松潘西北百餘裡)。三軍團後一兩天才到達阿西、巴西,離前敵總指揮部約十五裡至二十裡。我到宿營地時,立即到前敵總部和毛主席處,其實我只是為了到毛主席處去,才去前總的。這時周恩來、王稼祥均害病住在三軍團部。在巴西住了四五天,我每天都去前總,秘密派第十一團隱蔽在毛主席住處不遠,以備萬一。在前敵參謀長葉劍英處,得知一軍團到了俄界地區,找不到嚮導,問不到路。沒有地圖,茫茫草原,何處是俄界呢?這時楊尚昆已調其他工作,三軍團政委是李富春。三軍團準備了電臺,另編了密本,也只能說是要與一軍團聯絡,而未說是為了防止突然事變。派武亭同志(朝鮮同志)帶著指北針尋找一軍團走過的行蹤,務必把電臺密本送給林、聶。正好送到林彪處,這天,事情就發生了。

  某日午前到前總,還在談北進。午飯後再去,陳昌浩完全改變了腔調,說阿壩比通、南、巴(川東北)還好。一個基本的遊牧區,比農業區還好,這誰相信呢?全國政治形勢需要紅軍北上抗日的事,一句也不談了。我沒吭聲,只是聽了就是。這無疑是張國燾來了電報,改變了行動方針。我即到毛主席處告知此事。並問毛主席,我們堅持北進,擁護中央,他們擁護張國燾南進方針,一軍團已前走了兩天,四方面軍如解散三軍團怎麼辦?為了避免紅軍打紅軍的不幸事,在這種被迫的情況下,可不可以扣押人質?主席想了一會兒,答曰:不可。當時我難過:如強制三軍團南進,一軍團不能單獨北進了;中央不能去,一軍團單獨北進也起不了作用。一同南進,張國燾就可能仗著優勢軍力,採用陰謀手段,將中央搞掉。這在亦念時,黃超談話就說出來了,他說,實際主事人是毛而不是張聞天(當時張聞天是總書記,他們並沒有放在眼裡)。這話當然不是一個年不滿三十的黃超所能理解的,而是老奸巨猾的張國燾口裡吐出來的。扣押人質的意見是不對的,可是,我沒有向第三者講過,只是在處境危急的時刻,向毛主席提出供考慮,以便求得一個脫身之計。

  向毛主席報告後不到兩小時,葉劍英秘密報告:張國煮來電南進,毛主席親到徐、陳處商談行動方針,陳談,張總政委(張國燾)來電要南進。毛主席即說:「既然要南進嘛,中央書記處要開一個會。周恩來、王稼祥同志病在三軍團部,我和張聞天、博古去三軍團司令部就周、王開會吧。」陳昌浩同意了,他們未想到是脫身之計。我和葉劍英商量,如何偷出地圖和二局,在明晨拂曉前到達三軍團司令部北進,葉示意想辦法。毛主席脫險來到三軍團司令部,發了電給林、聶,說行動方針有變,叫一軍團在原地等著。天明還未見葉到,我以為出了問題。正懷疑之際,葉率二局(局長曾希聖)連地圖都拿來了。陳昌浩佈置的監視,全被葉擺脫了,幸甚!

  三軍團北進,毛主席和我走在後尾之十團即楊勇團。在路上走時,我問毛主席,如果他們扣留我們怎辦?毛主席說,那就只好一起跟他們南進吧!他們總會要覺悟的。四方面軍之李特(留蘇生,四方面軍的參謀長),不許紅軍第一方面軍幹部回第一方面軍,採取野蠻的鎮壓。可是李德在中央蘇區犯了錯誤,這次表現很好,站在正確的方面,放回一方面軍幹部。毛主席同李特說了一些很感動人的話,也勸我不要同他鬧了。陳昌浩送信給我,要我停止北進。毛主席說,打個收條給他,後會有期。聽說,陳昌浩要派兵追擊我們,徐向前說,豈有此理,哪有紅軍打紅軍的道理!這句話起了決定作用,陳未來追擊。

  第二天到了俄界,會合第一軍團,真是比親人還親。我在這裡真正體會到階級友愛高於一切友情。

  毛主席在同張國燾的鬥爭中,表現了高度的原則性和靈活性。在黑水寺開中央會議時(我沒參加),張國燾要當總政委,洛甫提議把總書記交給張國燾,毛主席不同意。寧願交出總政委,不能交總書記。張國燾當時不要總書記,他說,總書記你們當吧,現在是打仗唄。如果當時讓掉總書記,他以總書記名義召集會議,成立以後的偽中央,就成為合法的了。這是原則問題。

  一、四方面軍分裂後,一、三軍團到俄界會合,當晚中央召集了會議。有人主張開除張國燾黨籍,毛主席不同意。說,這不是他個人問題,應看到四方面軍廣大指戰員。你開除他的黨籍,他還是統率幾萬軍隊,還蒙蔽著幾萬軍隊,以後就不好見面了。在張國燾成立偽中央時,又有人要開除他的黨籍,毛主席也不同意。如果當時開除了張國燾的黨籍,以後爭取四方面軍過草地,就會困難得多。就不會有以後二、四方面軍在甘孜的會合,更不會有一、二、四方面軍在陝北的大會合了。上述做法是在黨內路線鬥爭中原則性和靈活性結合的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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