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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日本侵略軍的致命弱點是兵力不足,可是,它又想把所有的地方統統佔領起來。所以,搞了一套以堡壘推進,「點」、「線」、「面」結合的所謂幾何學運動的控制方法,來實現它的企圖。要派大量兵力控制整個面,它是辦不到的,所以只能據守一些城鎮和修築大批碉堡,控制若干個「點」,然後通過控制交通要道,把「點」聯成「線」,再由「線」擴展到控制「面」,把整個「面」掌握起來。從「點」到「線」,從「線」到「面」,這就是敵人的設想。日軍的文件中,許多地方談到了這一點。我在向軍區作戰部門的同志介紹日軍的企圖時,講了我對敵人這套作戰方針的看法。我說,日本侵略軍這一套,是從蔣介石對中央革命根據地第五次「圍剿」的辦法中學來的。它們還想利用國民黨對付我們的那套辦法,現在,不是那個時候的形勢了!在江西,由於「左」傾錯誤的干擾,國民黨軍隊曾經暫時收到過一些成效。

  現在,是全民族的抗戰,我們在政治上、經濟上、軍事上,已經有了一整套成功的方針和政策,特別是我們有雄厚的群眾基礎,日軍的計劃只能是一廂情願。我們應該怎樣對付敵軍的「點」、「線」、「面」呢?那就是,下工夫孤立它的「點」,不讓它通過「線」擴大成「面」。我們這樣對付它,它就無計可施了。敵人雖然在根據地四周搞了不少的據點,我們還是可以穿過來穿過去。它要搞「線」,挖「封鎖溝」,築「封鎖牆」,也根本擋不住我們,我們經常地來來往往,它還是沒有辦法。它用「堡壘推進」,向「面」上運動的時候,我們就在各個分區組織地區隊對付它。地區隊的任務就是阻止敵人的「堡壘推進」,能夠有效地打擊日偽軍班排規模的襲擾。所以到後來,敵人少於一個連是輕易不敢出動的。它要興師動眾,就得糾集若干據點的兵力,那就等於把若干個「堡壘」放棄了,這些「堡壘」就有失守的可能。

  另外在對敵作戰原則上,我一再強調,手中一定要掌握必要的機動部隊,使敵人的小部隊(例如幾百人)不敢深入根據地腹心地區。假使敵人有小部隊出動,完全可以打它一下,把它消滅掉。如果手中沒有機動部隊,到時候形不成拳頭,這裡派一個連,那裡派一個連,都是分散活動,到處被敵人攆得滿地跑,根據地還怎麼能夠談得上鞏固呢!所以,我們既要善於分兵遊擊,又要隨時集中。打仗一就是力量的對比,有利就打,不利就走。這就是毛澤東同志所說的「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的戰術原則。我們雖然處在遊擊戰爭環境中,這條原則同樣是適用的。

  在這裡,我要特別敘述一下一九三九年秋末雁宿崖殲滅戰和黃土嶺圍攻戰的經過,這是我們在敵後進行有利條件下的運動戰非常成功的一個例子。這個勝利,震驚了敵人,震動了全國,因為擊斃日軍中將,這在全國抗戰歷史上是件獨一無二的事例。由於阿部被擊斃和雁宿崖、黃土嶺的慘敗,引起日軍於是年冬季對晉察冀邊區分兵多路進行大「掃蕩」。可見,這一勝利對日本侵略軍打擊之大。

  一九三九年十一月,日軍「蒙疆駐屯軍」最高司令兼第二混成旅團旅團長阿部規秀十分狂妄,竟敢孤軍深入根據地腹心地區,結果,遭到我軍的嚴厲打擊,葬身于古長城下。敵第二混成旅團,在日軍中號稱勁旅,而阿部又是經過特別挑選的能夠運用「新戰術」的「俊才」和「山地戰專家」。他以中將資格兼任旅團長,擔任北線進攻邊區的總指揮。日軍旅團長一般由少將充任,由中將兼任的很少,可見,它們對我邊區北線是何等的重視。

  敵人的這次進攻,恰逢軍區正在籌備紀念成立兩周年慶祝活動的時候。一二〇師的賀龍、關向應同志和北方分局的彭真同志,都在軍區機關。賀龍、關向應同志是應我和彭真同志的邀請,來軍區機關駐地和家莊做客的。那天,在分局參加組織工作會議的楊成武同志向我報告說,他們接到淶源情報站轉來的情報,阿部規秀派遷村大佐率領一千多日偽軍,已由張家口進到淶源,根據跡象,敵人可能分幾路向我銀坊、走馬驛方向進攻。我軍的情報一直很靈。

  淶源方面的情報網直接滲透到敵人維持寺會、日本憲兵隊和張家口的偽蒙疆政府裡,他們送出的情報是很準確的。楊成武同志接著談了他的設想。他說:從淶源到銀坊的路上,是一片連綿險峻的大山,長城就橫在淶源南面的奇峰峽谷之間。出淶源城,進入長城的白石口,再往南到雁宿崖和銀坊,這中間只有一條山路可走,兩面都是光禿陡峭的山石,是個打伏擊的好地方。淶源敵人如果孤軍深入,我們就可以在這裡打它的伏擊,集中力量殲滅它。我聽完楊成武同志的報告,表示同意打這一仗。我讓楊成武把彭真、賀龍、關向應同志請來,聽取他們的意見。他們都贊成打這一仗,於是定下了最後決心。

  我要楊成武立即趕回一分區司令部組織指揮這個戰鬥。他臨走時說,具體的作戰部署和每一步進展,他隨時用電話向我報告。

  十一月二日,楊成武同志報告:他返回易縣南管頭一分區司令部的途中,又察看了雁宿崖和黃土嶺一帶的地形,並選擇了伏擊戰場。根據獲得的情報和敵人在偵察白石口到銀坊路線的舉動判斷,敵人很快就要向銀坊進攻。一分區計劃以部分主力和地方遊擊隊箝制和阻擊插箭嶺、灰堡之敵,二團團長唐子安、政委黃文明,三團團長紀亭榭、政委袁升平分率兩團埋伏於雁宿崖東、西兩面,以曾雍雅、梁振中率領的三支隊在白石口誘敵深入,待敵進至伏擊圈後,一團由團長陳正湘、政委王道邦率領,從東北插至白石口截住敵人退路。我覺得,一分區部隊在主要方向的參戰兵力,已達三個多團,同敵人可能出動的一路兵力相比,我軍佔有絕對的優勢,同時集中兵力形成了拳頭,完全具備了殲滅這路孤軍深入之敵的條件。我要求楊成武,一定要抓住戰機,堅決消滅這一路敵人。

  雁宿崖殲滅戰是十一月三日清晨打響的。從戰鬥開始,到下午我軍發動全面攻擊,我一直守候在電話機旁。進攻的日軍是遷村憲吉率領下的一個大隊和一個炮兵中隊、一個機槍中隊共六百餘人,一開始就被我遊擊支隊順利地誘入了包圍圈,處於我軍的嚴密包圍中。下午,當楊成武報告敵人正據守僅剩的兩個陣地頑抗時,我感到勝利已經有把握了,要求他們迅速發起全面攻擊,徹底消滅這股敵人。下午四時,我軍發起總攻,一團和二團的各一部突入雁宿崖村,經過一番短兵相接的搏鬥,把村裡的敵人全部殲滅。最後固守在雁宿崖一個小高地上的敵炮兵還想負隅頑抗,三團部隊沖上高地與敵展開白刃戰,把敵軍壓下溝底,日軍除十三名生俘外,六百多名大部被殲,僅極少數漏網。日本侵略軍驕橫成性,一旦吃虧之後,總要重整兵力,前來報復。我們同它交戰兩年多,摸准了它的這個脾氣。我指示一分區部隊,立即脫離戰場,隱蔽於適當位置,待機再戰。

  果然,雁宿崖殲滅戰,使阿部規秀惱羞成怒。十一月四日,他親率敵軍一千五百餘人,沿著遷村走的舊路,進行報復性「掃蕩」,企圖消滅我軍主力,挽回「皇軍的體面」。我接到楊成武報告的這一新情況,要求他們以小部兵力在白石口一帶迎擊敵人,把敵軍弓向銀坊,讓他們撲空,然後蔭蔽起來,迷惑敵人。爾後以三支隊在銀坊北出擊,誘敵東進。待敵進至黃土嶺一帶有利地形,集中主力將其包圍殲滅。我告訴楊成武,為了保證這次圍攻戰的勝利,再增加一部分兵力,讓二十團團長陳宗坤、政委宋振聲,二十五團團長宋學飛,政委張如三,炮兵營營長楊九秤帶隊開上去。賀龍同志聽到這個情況,命令一二〇師特務團團長楊嘉瑞率該團從神南北上,歸一分區指揮。特務團與一分區三團一起,作為這次圍攻戰的預備隊(後來他們也參加了激烈的戰鬥)。與此同時,我們部署二十六團團長詹道奎、政委尚英,三十四團團長馬輝、政委黃連秋率所部箝制易縣、滿城、徐水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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