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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部隊每到一個村莊,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只要找到糧秣主任,拿出邊區政府發的糧票,就可以立刻得到所需要的糧食。部隊單獨活動的人員也是如此。如果那個村莊支付的糧食超過所存的公糧數,政府再憑這些糧票從其他村莊輸入補還。至於公糧的安全問題,也不必擔心。敵人的「掃蕩」一開始,群眾的第一件工作,便是保護公糧,堅壁清野,把公糧藏得嚴嚴實實。有史以來,軍隊的籌糧就是一個很大的問題,有句古語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我們在抗日戰爭中,就不需要「糧草先行」,到處都有我們的供給部,這是人民群眾的一大創造。

  還有傷病員的醫療安置問題,也是戰爭中間必須解決的一個大問題。我在前面已經提到了,長征的時候,一路轉戰,我們始終沒有個落腳的地方,大批的傷病員無處安置,紅軍是吃盡了苦頭的。抗戰期間,情況大不相同了,軍區和各軍分區都有自己的醫院,少數零星的傷病員無法送往醫院的,距敵較遠的村莊就是傷病員的臨時醫院,有高度覺悟的人民就是最好的護士和衛兵。人民群眾象對待自己的兒女一樣,照顧這些為他們流血受傷的英勇戰士,不單為傷病員燒水做飯,有些群眾經過簡短的訓練還能為傷病員包紮換藥。傷病員在群眾的掩護下,不必擔心被敵人發現而遭受危險。

  人民群眾充分發動的結果,不僅使我們獲得了生存的基礎,而且還得到了補充和擴大部隊的雄厚兵源。

  我曾給邊區的部隊起過這樣一個名字,叫做「子弟兵」,這個名字一直叫得很響。為什麼要把邊區部隊稱為「子弟兵」呢?當時是這樣考慮的:一是從邊區部隊的任務來講,它擔負著保衛祖國、保衛邊區,首先是保衛家鄉的任務,這樣的稱呼,使部隊擔負的任務和群眾的切身利益緊密結合在一起了;二是從它的組成成分來講,絕大多數是邊區人民的子弟,它同邊區人民有著自然的血肉聯繫和親緣關係;三是從抗日的統一戰線出發,既然是邊區人民的「子弟兵」,它就不單純是吸收某個階層的子弟,所有願意抗日的各個階層的優秀子弟都可以參加;還有一層意思,那時國民黨的反共頑固分子總是妄圖把我們的部隊從根據地擠跑,我們土生土長的人民子弟,扛起槍來保衛家鄉是理所當然的,它再想趕跑,當然是辦不到的。所以,我覺得子弟兵是個很好的稱呼,我們軍區創辦的報紙,從一九四一年起也改用了《子弟兵》的名稱。

  晉察冀人民的優秀子弟熱烈參軍的情形,在抗日戰爭中一直被傳為佳話。有一首歌曲,歌頌了人民踴躍參加子弟兵的盛況,其中有兩句是:「母親叫兒打東洋,妻子送郎上戰場。」邊區人民徹底打破了在舊社會流傳多年的「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的觀念,群眾把參加子弟兵看成是極為光榮的事。每逢參軍動員的時候,區村幹部、共產黨員都帶領青年成批報名,被批准的青年,要戴大紅花,騎高頭大馬,群眾敲鑼打鼓放鞭炮,為之送行,那個場面就象過節一樣熱鬧。

  由於各地的新戰士大都是以縣為單位集中的,以地方命名的團、營大批地湧進了子弟兵團。例如,在平山縣曾經有過「平山團」,全團戰士都是平山人民的子弟。在阜平、靈壽也成立過「阜平營」、「靈壽營」。在望都、唐縣、五台、盂縣,都曾在該地先行成立過地方的排、連、營、團,然後整隊的編入子弟兵的行列。民主戰士李公朴先生一九三八年到一九三九年來晉察冀邊區考察的時候,在他撰寫的《華北敵後——晉察冀》一書中,曾這樣熱情地讚頌晉察冀的子弟兵團:「子弟兵是老百姓的兒子,堅決打鬼子的抗日部隊的兄弟,是在晉察冀生了根兒的抗日軍。」

  晉察冀人民認識到子弟兵團是自己的抗日武裝,因而熱烈地擁護子弟兵團,支持子弟兵團,同時積極地參加子弟兵團。

  人民群眾充分發動的結果,還為我們的作戰和指揮提供了一個良好的戰場。

  那時,軍區機關和邊區政府的駐地,距敵人的據點不過幾十華里,只有步行一天的路程,敵人一個突襲,就可以進入根據地的腹心地區。可是,它平時不敢貿然突進,「掃蕩」中又往往撲空。我們在大龍華戰鬥中繳獲的日軍文件,就記載著敵一百一十師團師團長桑木崇明的哀歎。桑木說:

  「晉察冀的組織是神秘微妙,不可理解的組織,老百姓可以隨便用眼色或手勢傳達八路軍要知道的消息,速度比電話還要快。」

  的確,人民群眾對我們的支持,敵人是無法理解的。其實,這裡並沒有什麼「神秘微妙」的東西,就是依靠人民群眾,建設一個有利於我軍、不利於敵軍的遊擊戰場。這種戰場建設是一整套的,特別是對敵情的偵察和通信聯絡方面。

  例如,冀西山區架起的「飛線」,是很有傳奇性的。過去,我們的電話線是沿大道、平川架設,敵人「掃蕩」的時候,經常遭到破壞。一九三九年,我們將所有的電話線避開大道,沿偏僻的山坡、山溝架設,有的乾脆從兩個高聳的山峰間「飛」過去。敵人在下面走,眼巴巴的看著天上的「飛線」沒辦法。上山破壞,要爬很高的山路,小股敵人上山,有被我們殲滅的危險;大隊人馬攀登,問題更大,只得聽任「飛線」高掛藍天。晉察冀根據地架設「飛線」的經驗,八路軍總部還推廣過。這些「飛線」開始時是單路單線,後來架成多路迂回線路,把山區的各個縣份連在一起,簡直是四通八達,這對及時瞭解敵情保障作戰指揮,起了巨大的作用。我們不愁電線的來源,敵人鐵路線兩側的電話線,就是我們架設線路的「大倉庫」,隨時可以去收割。在接近敵佔區的一些村莊,村與村的群眾,曾經展開過收割敵人電線的革命競賽,一夜之間,我們就可以得到成千成萬米的電線。

  在群眾的支持下,我們從根據地到接敵區,還普遍建立了偵察網和警戒線,男女老幼都是我軍的耳目。群眾在各個山頭和村莊之間,設置了各種報告敵情的聯絡信號,「消息樹」就是其中的一種。各村自衛隊、兒童團有組織地傳遞緊急信件,「雞毛信」的故事,是當時很常見的事。每個村頭、路口,抗日的群眾還設置監視奸細和壞分子的崗哨,盤查過往行人,沒有路條,是不能通過的。一旦發現敵人出動,群眾就通過情報網,迅速地從一個村莊傳到另一個村莊,從一個山頭傳到另一個山頭,我們電話站的電話員,可以據此將敵情及時地報告到各級領導機關。電話站也組成了一個網,每個站人數不多,十分機動靈活。在反「掃蕩」當中,他們嚴密掌握敵情,甚至在山頭上直接觀察敵人的行動,用電話把敵情報告給領導機關,使我們能及時向恰當方向轉移。等敵人快到跟前的時候,他們趕緊把電話機撤掉隱蔽起來,敵人一走,又把電話架起來,有力地保證了我們對敵情的瞭解和通信聯絡的暢通。

  平原上的戰場建設也是很出色的。由於敵人進攻常使用汽車、裝甲車、騎兵等快速部隊,平原地形,有利於敵,不利於我。敵人占了城鎮,即憑堅固的城牆據守,不利於我軍攻取。為了長期堅持平原遊擊戰爭,冀中區軍民曾發起破路、拆城、改造平原地形的運動。那是一個了不起的舉動!就拆城來說,僅一九三八年一月到二月兩個來月的時間,冀中腹心地區的二十四座城堡一掃而光。在冀中,還有「行軍百里無狗叫」的情形,冀中群眾為使夜間活動的部隊不被敵人發現,群眾自動地把所有的狗都打死了。不是人民群眾的充分發動,任何的強迫命令,都無法出現這樣的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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