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聶榮臻回憶錄 | 上頁 下頁
五一


  右路軍八月二十一日開始出發向草地前進,一軍團由二師四團作先導,走前衛。隨後出發的是右路軍司令部和毛主席、張聞天、博古及紅星縱隊的一部、紅軍大學等。然後是四軍和三十軍,最後是正在病中六天沒有進飲食的周恩來同志帶著三軍團殿后。離開毛兒蓋北行四十裡就進入草地。草地可以說根本沒有路,當時由偵察科長蘇靜同志,帶了一個指北針,找到了一位藏族老太太當嚮導,在前邊為部隊開路。那位老太太有病,我們派人抬著她走。紅軍過草地,蘇靜同志在前邊開路是有功的。我們走了二十裡地就到了臘子塘,路不好走,晚上把樹枝架成棚子宿營。第二天走了五十裡到達分水嶺,在附近森林中宿營。

  第三天走了七十裡到了後河,能尋見單株樹的,在樹下宿營。第四天離色既壩四十裡宿營。這一夜沒有下雨,附近也無森林,選擇了一些乾燥的高地,勉強對付了一夜。第五天才走到班佑。這只是小草地。整個草地的景象,真是「天蒼蒼,野茫茫」,千里沼澤,「複不見人」,「鳥飛不下,獸鋌亡群」,這就是草地。我們的紅色戰士,就是在這樣的荒原上,燃篝火,食青稞野菜,互相激勵,相扶而行。天氣是風一陣、雨一陣。身上是幹一陣、濕一陣。肚裡是饑一頓、飽一頓。走起來是深一腳,淺一腳,軟遝遝,水漬漬。多少人挺過來了,不少人倒下去了。

  我到班佑的前一天,給後面的三軍團軍團長彭德懷、政委李富春同志打了一個電報,把我們沿路經過的情形和後續部隊要注意的事項,特別是把我們的經驗教訓,告訴了他們,並請他們轉報周恩來同志。其中有一段是:「一軍團此次因衣服太缺和一部分同志身體過弱,以致連日來犧牲者約百餘人。經過我們目睹者均負責掩埋,在後面未掩埋的一定還有,你們出動時,請派一部攜帶工具前行,沿途負責掩埋。」十天以後,得到周恩來同志一份電報,他說:「據三軍團收容及沿途掩埋烈士屍體統計,一軍團掉隊落伍與犧牲的在四百以上……」囑咐我們要「特別注意改善給養,恢復體力」。

  戰爭的確是殘酷的,我們的許多同志在作戰中那麼英勇沒有犧牲,卻在缺糧少藥,饑餓、寒冷、疾病、高原缺氧的艱苦旅程中痛苦地倒下了。因為張國燾拒不受命,使紅軍耽誤了行程,而國民黨軍隊卻爭取了時間,逐漸從南從北從東圍過來了。這時尾追我軍的川軍已佔據懋功,蔣介石的嫡系周渾元縱隊已集結在雅安,胡宗南的四個師已在松潘、漳臘、包座一線佈防,在巴西附近的高山築起了碉堡群。進到包座的是國民黨原福建派系張貞指揮過的第四十九師,這是我們一軍團在中央根據地的宿敵,這次被我右路軍第三十軍消滅了它兩個整團。右路軍才進入巴西。

  儘管中央在巴西一帶等著阿壩附近的左路軍按原定計劃前來會合,張國燾不僅不來,反而兇相畢露,打電報命令陳昌浩帶領右路軍,包括原一方面軍的一、三軍團全部南下,背棄中央北上的決定。居心險惡。這份電報發到班佑寨右路軍司令部,被當時右路軍參謀長葉劍英同志得到了,他連夜騎馬到巴西報告了毛澤東同志。當時我們一軍團已進到了俄界,巴西只有三軍團少數部隊。我們在俄界對於上述情況一點也不知道。只收到了三軍團發來的一份電報,要我們停止前進,以後派武廷同志送來信件,我們才知道張國燾鬧分裂和中央的危險處境。當時中央在巴西召開了緊急會議,決定半夜立即從巴西出發脫離危險境地,同時命令原一方面軍三軍團及軍委縱隊、紅軍大學在阿西集合,繼續北上。先到俄界,會合一軍團,臨時組織為北上先遣支隊,繼續向甘南地區前進。同時電令左路軍等隨先遣隊後北上,張國燾沒有執行。

  九月十二日,張國燾賊心不死,又給一、三軍團領導人發來電報,誘令我們南下,我們根本沒有理他。

  §出臘子口,在吳旗鎮打騎兵結束長征

  北上先遣隊出草地後,中央政治局於九月十二日在俄界召開緊急擴大會議,通過了《關於張國燾同志的錯誤的決定》,討論了北上的任務和到達甘南後的方針,特別強調要團結好部隊,造成條件再迎接左路軍北上。

  然後部隊冒著雨雪交加的嚴寒,沿著白龍江源頭的棧道,進入甘南境內。

  打天險臘子口是進入甘南的關鍵性的一仗。臘子口是通往岷縣的一個奇峻的隘口。這一仗是我們報告毛澤東同志,他親自決定打的。並以毛澤東、我和林彪聯合署名,在九月十六日發了一個電報告訴彭德懷同志。電報開頭就說:「頃據二師報告,臘子口之敵約一營據守未退,該處是隘路,非消滅該敵不能前進。」隨後,我們一軍團的幾個領導幹部,即根據毛澤東同志下達的決心,冒雨趕到二師去,把師長陳光叫在一起,和四團幹部一起,一邊看地形,一邊研究打臘子口的部署。黨中央和毛澤東同志則駐在朵裡寺等待我們的消息。

  十六日這一天,四團還沒有到達臘子口,在路上就打了兩仗。打的都是魯大昌十四師派來堵擊我們的部隊,它的兩個營都被我們打垮了,消滅了它一部分。

  下午四時,四團先頭營開始在臘子口接敵。我們在臘子口外,邊看邊驚歎臘子口真是一處天險。要北上,非走此山口不可,別處無路可走。沒有想到在甘南這黃綠相間的漫漫上山中,居然有此險峻地形。口子很窄,只有三十來米寬,仿佛這原先本是一座大山,被一把巨斧劈開了似的。兩邊都是懸崖峭壁,中間有一條七八十米寬的河流,稱為臘子溝,水深流急,河上架有一座木橋,橋頭築有碉堡,這是進入臘子口的唯一通道。敵人在這裡佈置了兩個營的兵力。山坡上還修了不少碉堡,僅在右岸半山峭壁的碉堡中,就有一連兵扼守。山口往裡,直到岷縣,有縱深配置。敵十四師師長魯大昌的四個團都駐守在這一線。四團當時決定,正面由楊成武政委指揮,用一個連從正面進攻,奪取木橋,猛攻隘口,另派兩個連,由團長王開湘率領,沿右岸的峭壁迂回到敵人側後奇襲敵人,達到全殲敵人佔領隘口的目的。我們批准了他們的作戰方案。

  入夜開始攻擊。負責攻擊木橋的連隊幾次猛攻都沒有奏效。敵人死守橋頭堡。從右岸石壁上敵人傾瀉下來的手榴彈,在橋頭堡五十米內,構成了一片火網;爆炸過的甚至沒有爆炸的手榴彈柄,在地上鋪了滿滿一層。我攻橋的部隊始終接近不了橋頭。於是該連在火線上召集黨員會議,決定再接再厲,分兩路奪取木橋。與此同時,負責從右岸峭壁間迂回敵人的兩個連隊,經過指揮員精心組織,在上游不遠處,用馬匹將他們馱過了河,然後由一名自報奮勇、會攀藤附葛的苗族戰士帶領,一批一批地,一層一層地用裹腿帶牽引著,攀上敵人右岸峭壁的後坡。許多同志勇敢跳下岩層,象從天而降似的急襲了敵人,打得敵人丟盔卸甲。這時我攻擊橋頭的那個連隊又開始了他們的第六次攻擊。兩下夾攻,敵人狼狽逃竄。到九月十七日早晨,四團終於佔領了天險臘子口。並在當天窮追九十裡,佔領了大草灘(即現在的三草灘)。繳獲糧食數十萬斤,鹽二千斤。這對當時剛出草地不久的部隊,真是無價之寶。當地回、漢族群眾對我們紅軍的熱情歡迎。更使部隊受到鼓舞。

  臘子口一戰,北上的通道打開了。如果臘子口打不開,我軍往南不好回,往北又出不去,無論軍事上政治上,都會處於進退失據的境地。現在好了,臘子口一打開,全盤棋都走活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