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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四月份,我到了唐山,和我同行的有張昆弟同志,也是留法勤工儉學的。他回國後,搞工人運動,到順直省委的時間也早,對唐山情況比我熟一些。我們的任務是想佈置「五一」罷工。當時唐山也是閻錫山的勢力範圍,特務活動不那麼厲害。不過,我們活動也有困難。上班的時候,街上冷冷清清,沒有什麼人,活動不方便;下了班,到處都是工人,我們又不象工人,因為工人的衣服很黑,手臉也黑,我們卻穿得乾乾淨淨。為了能在工人裡頭工作,我也就穿上了工人服裝,把手臉都抹黑了,跟礦工一個模樣。住的地方也很困難,住旅館吧,你是個渾身黑的工人,怎麼住得起旅館呢?自然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和懷疑。

  因此,我們商定,分頭住在工人家裡。我住在一個單身漢工人家裡,這個工人是共產黨員,年齡較大,是個跛子,人很忠厚,大家管他叫老劉。他一人住一間小房子,一條小土炕,我倆就睡在那個小炕上。一天早晨,他趕早去上班,我還沒醒。北方的四月,早晨還冷,他在土炕裡加了很多煤,又把房門關得嚴嚴的。他是一片好心,我卻遭了殃,中了煤氣,頭疼得很,昏昏迷迷,不知道是怎樣滾下炕來,把門打開的。打開了門,透過一陣風,我才清醒過來。

  怎樣接觸工人群眾呢?我們在食堂吃飯,發現食堂是個好地方。和工人一塊排隊,一塊吃飯,圍在一起,邊吃邊聊天,能接觸很多人。而且,這種地方沒有偵探。就這樣,每次吃飯時間,就成了我們活動的好時機。工人上班的時間,我和張昆弟就花上三五角錢,去打個茶會,避免在街上走來走去引人注意。

  後來,還是被敵人發覺了。不過,工人裡邊消息也很靈通。一次吃飯時,有個工人告訴我,敵人發覺你們了,你們還是躲躲好。由於我們在唐山的工作已經告一段落,按原定計劃,還要到北平去。這樣,我和張昆弟同志就離開唐山,回到天津。後來聽說我們走後,敵人搜查了我那個住所,當然是一無所得了。

  賀昌後來也去了唐山一趟,他去後,沒有活動就被人家懷疑上了,他就躲在鐵路上一節運貨的車廂裡,被火車拉回天津。

  我到北平的時間,大致是在四月下旬。到北平的任務,是佈置「五一」撒傳單。這是我第一次到北平,這個北方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給我的印象是比較髒,晴天風沙彌漫,雨天滿街泥濘,馬路上騾馬很多,甚至還有駱駝。

  在北平,找住處也很麻煩,住客棧,有警察查店,很不安全;沒有辦法,我就找關係住在北大,就是沙灘那個地方。也是一間很小的房子,一條土炕,一張桌子,很簡單。我和一位朝鮮同志住在一起,這個朝鮮同志是個學生。住這裡的好處是,警察不來查店,另外,當時我們的年齡、裝束,混在大學生裡面是最相宜的。吃飯也方便,那時的沙灘,有很多小鋪子。到四川小飯館,早晨吃點豆沙包,喝碗豆漿,就可以湊合過去。我住在沙灘,既安全,又自由些。做學生工作,比在唐山做工人工作要方便得多。在這裡還有這樣一個故事。

  當時,北平市委書記是胡錫奎同志,是經過莫斯科學習回來的。「五一」節前,我們寫了個稿子,由胡錫奎帶去印,準備「五一」散發。胡錫奎是個近視眼,又是黃昏,到預定的地方,沒想到敲錯了門。發現門敲錯了,你就趕快走啊,他沒有。他這個人穿得很不象樣子,又不修這幅,人家以為他是小偷,就抓了起來,送到公安局去了。公安局也把他當成小偷,根本沒有審問,第二天早晨揍了他一頓,叫他滾。他的傳單稿子還在身上,敵人沒有搜身就把他放了。所以,我們都和他開玩笑:「你是糊裡糊塗進去,又糊裡糊塗出來。」有時就叫他「胡地塗」。

  這樣一個故事,後來在「文化大革命」中,竟還引起了一場風波。事情是這樣:抗日戰爭時期,在晉察冀根據地,有一次我和彭真同志聊天,我向他講了「胡地塗」的故事。他接著說,不僅胡錫奎有「胡地塗」的故事,陳伯達也有過。他也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就糊裡糊塗地被抓進去,後來,被福建軍閥張貞花了點錢保了出來。因為他跟張貞是同鄉,又在張貞那裡做過事。可是他出來之後,竟不知道該往哪裡去,就又糊裡糊塗地回到了監獄。

  陳伯達的這個故事,「文化大革命」中,有一次在西山劍英同志寓所聊天,我向他聊過。當時,我們並沒有別的任何意思,只是當作笑話說說,不知怎麼回事,很可能是那裡裝了竊聽器,因為在場的只有我和劍英同志,沒有第三個人。我們的這次談話,被陳伯達知道了,而且,所說的話,和我們講的完全一樣。

  八屆十二中全會上,陳伯達和我編在一個小組,他想整我,但他不敢正面提出這個問題,因為他拿不出什麼材料,就只是責問為什麼在背後議論他的歷史問題。一天,恩來同志就這個問題打電話給我,問我是怎麼一回事。我說:我們是講過,但不是為了抓他的辮子,為了整他,我們沒有這個想法,只是聊天而已。

  陳伯達作賊心虛,他對這個事情很敏感,手段也很毒辣。表面上一套,而暗地卻大肆活動。葉帥也跟我講過,陳伯達這個傢伙很壞。他想了許多點子,妄圖消滅他這一段歷史罪證。南漢宸同志知道他這一段情況,他就把南漢宸逼死了。他還在天津、北京等地,到處查找與他這段歷史有關的材料,把許多材料都收去了。粉碎林彪政變陰謀以後,把他抓了起來,他才交代說,他之所以如此過敏,就是在那一次被捕時,他向敵人自首了。但這種情況,過去我們並不知道,我對這個人連認識都不認識,只是我向彭真同志講到胡錫奎的故事時,才聽彭真同志說的。彭真同志那時也不知道,還當作他真是糊裡糊塗進去,又糊裡糊塗出來的呢!沒想到聊聊天,竟鬧到這般程度。

  在北平的「五一」節,也只是撒了些傳單,貼了點標語。當時,「左」傾盲動主義的領導就是這樣,沒有什麼遠大的方針和部署,每逢「五一」,就要搞點示威遊行或撒傳單、貼標語之類的活動,目的不外乎告訴人們,共產黨還存在,並沒有被消滅。我在北平沒多久,又很快回到天津。

  順直省委是沿用的老名字,範圍上除包括平、津以外,還管河北、山西。我們當時在河北的工作,要比山西強些。河北省抓地方工作的郝清玉,是個好同志。前幾年,他兒子還寫信給我,叫我證明一下他父親的問題。我回了信,並證明郝清玉是烈士。當時,我們去農村很困難。風土、人情、穿著、語言,我們這些外鄉人,都與當地農民不一樣,所以很難活動。郝清玉就不同,他經常到農村去,象大名、磁縣等地方,我就記得他去過。後來,他被捕犧牲了。

  順直省委也有軍委,主要是抓兵運工作。省軍委負責人是廖化平,他後來叛變了,給北方的軍事工作造成很大的破壞。薄一波同志那時也在省委做兵運工作。我從北平回到天津不久,就接到中央命令,調我到上海工作,「五一」以後,我就離開了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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