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聶榮臻回憶錄 | 上頁 下頁
一九


  後來,他在上海遭敵人逮捕英勇犧牲。經過艱苦轉戰,其餘勉強保存下來的很少一點力量撤到了豐順附近的大山裡面,才得以繼續在那裡堅持鬥爭。很明顯,在東江地區建立根據地,應該向東江北部地區發展,向朱、毛靠攏。從李立三起,以致後來的省委領導,都沒有認識這方面的問題。後來,在中央根據地,在延安,我向毛澤東同志談起這些問題時,毛澤東同志說,彭湃是個好同志,但他過於輕敵,以致遭受失敗。關於教導團,他說,真是太可惜了,那時我們正缺少基層幹部,寫信向中央要,中央也派不出人來,如果這一千多人能到井岡山來,那可解決大問題了。

  我們在廣東的另一個根據地,海南島的瓊崖根據地,就有所不同。海南起義是一九二七年的十月份,起義後組成了紅三師,一九二八年我們也向他們那裡派去些幹部。領導那裡鬥爭的是楊善集、馮白駒等同志,他們的部隊大部分是當地人,群眾基礎好,以五指山、黎母嶺為根據地。這兩座都是大山,山高、路險、林密,活動範圍很大。那裡不是敵人的重要地區,雖然也想消滅我們,但使用的兵力不是很大。所以,搞過來搞過去,敵人始終沒有能把它搞垮。抗日戰爭中海南根據地發揮了很大作用。解放戰爭末期,我軍渡海作戰,他們起了積極接應的作用,為海南島的順利解放作出了很大貢獻。海南根據地紅旗幾十年不倒,有良好的地形條件作依託是一個重要的原因,當然最重要的是政策正確,得到了人民群眾的支持。

  我在香港的時候,廣西黨的各項工作,受廣東省委領導,一九二九年我們党領導了廣西的百色起義。廣州起義失敗後,撤退到香港的有一批廣西來的同志,廣東省委指示由朱錫昂、俞作豫等同志率領,分批返回廣西開展工作。一九二九年春爆發了蔣、桂軍閥戰爭。蔣介石想利用桂系內部的矛盾,派閒居在香港的俞作柏(是俞作豫同志的親哥哥)回廣西擔任主席,派李明瑞任廣西省綏靖主任。俞、李兩人是姑表兄弟,都與俞作豫同志關係很好。於是我們決定利用這個有利時機,在廣西大量發展力量,開創新的局面。為了加強對廣西的工作,中央於一九二九年夏天,一方面派賀昌同志來到香港,擔任廣東省委書記,以加強領導。另方面還直接派鄧小平同志到廣西領導全盤工作。

  小平同志途經香港時,我們曾向他介紹了廣西的情況。從此以後,開展廣西工作,向廣西派人,成為我們軍委的重要任務之一。我們先後派了張雲逸、葉季壯等同志和徐光英、龔楚、何畏(這三個人後來都叛變了革命)等人去廣西。何畏作聯絡工作,來往於廣西香港之間,所以,省委對廣西的情況是很清楚的。

  我們利用時機,力量不斷有所發展。是年秋季,蔣、桂戰爭告一段落,李宗仁、白崇禧率部返回廣西進行鎮壓,於是鄧小平、張雲逸、韋拔群、俞作豫、李明瑞等同志領導一部分在我黨影響下的軍隊,發動了百色起義,以後又舉行了左江龍州起義。起義部隊編成了紅七軍,張雲逸同志任軍長,鄧小平同志任黨代表。俞作豫同志一九三〇年被捕犧牲,在香港時,我與他曾有接觸,這是一位很好的同志,他對廣西工作的開展和左、右江起義是有重要貢獻的。李明瑞同志在廣西參加了我們黨,隨紅七軍到了中央根據地,即任紅七軍軍長。

  在香港,我們還經常開辦幾十人到百人左右的訓練班。到訓練班講軍事課,也是我們軍委的工作內容之一。開始是廣州起義失敗後在香港收攏的同志,以後是培訓兩廣各地來的同志。鑒於廣州起義時我們的同志普遍不懂軍事技術和戰術,訓練班就把學習軍事作為一項重要內容,以便回去後好開展武裝鬥爭。我是軍委書記,所以經常去訓練班講課。為了講課和總結南昌起義、廣州起義的經驗教訓,我對太平天國的一部野史作了些研究。那時葉劍英同志對此興趣也很大,他也讀了那本書。我們在一起評論太平天國的成敗得失,覺得他們失敗的原因之一是打到哪裡,「呼嚕」一下子就過去了,不鞏固佔領的地方,不注意建立根據地。我講課的時候,引用了一些太平天國的例子,但更主要的是講了黃埔軍校、北伐戰爭的經驗,以及南昌、廣州起義的經驗教訓。

  除了軍委的工作以外,我還根據省委指示做了一些別的工作,至今印象深刻的,有下面幾件事:

  跟別的同志一起,辦了一個《香港小日報》,宣傳黨的主張。報紙的經理是葉季壯同志,對外聯繫打交道都是他出面。總編輯是周天洛,浙江人,外號叫「小鬍子」。這個人後來被捕變節,在胡宗南那裡做事,抗戰勝利後,不知道什麼原因,在上海被他們自己的人殺掉了。除葉季壯、周天洛以外,做具體工作的主要是陳複同志。報紙是公開發行的,為了避免引起敵人懷疑,報上的文章,內容儘量含蓄,以灰色面目出現,有的時候,在無關大局的問題上,還講幾句香港當局愛聽的話,但總的方面仍然是宣傳黨的方針政策,替工人、農民、勞苦群眾說話,批評時弊。日子一久,引起敵人的警覺,認為這個報紙是有背景的。所以辦的時間不長,大約只有一年左右,就被查封了。

  另一件是一九二九年的「五一」節遊行活動。當時鄧發同志是香港市委書記,這次遊行的總指揮也是他。省委決定,我也到現場,參與組織指揮。這一活動是根據中央命令進行的。「六大」以後,向忠發當了黨中央總書記,但他不起多大作用,實際上是李立三在中央掌權。那個時候,每逢「五一」節,我們黨總要在城市組織遊行示威,這不是不可以,但要看條件,能搞則搞,不能搞則不要勉強。這次李立三卻下了死命令,要香港一定得搞「五一」活動。

  那時香港的工人運動正處在低潮,雖然我們在各區都有些力量,但很多是參加省港大罷工回來的工人,好不容易剛找到了工作,才安定下來。有些是參加廣州起義倖存下來的骨幹,他們分散在各區,成為黨的基本力量。「五一」那天,我到遊行隊伍集結的地點一看,來的都是些骨幹,有的還是區委的負責同志,差不多是清一色的黨員和幹部,沒有什麼群眾。我一看不行,就找到了鄧發同志,一起到附近茶樓裡,以喝茶作掩護進行交談。

  我對他說,今天這個遊行不能搞,你看全是黨員和幹部,一搞遊行就全部暴露了,只能便宜了香港帝國主義,對敵人來說,這倒是動手的好機會,可以把我們一網打盡。我們這些骨幹一損失,以後香港黨的工作還怎麼做!我的意見是立即停止,把人打發回去。不過,這是我個人意見,你是總指揮,決心由你下。鄧發同志也看到了這個情況,知道不對頭,表示同意我的意見。他說,不搞是對的,但這是中央的命令,怎麼向中央交代呢?我說,你是總指揮,當然該由你去報告了。他說,那不行,這是你的意見,還是你去報告。我說也行,只要相信是做得對的,誰去報告都可以。於是就決定下來,鄧發同志去把集合起來的人都打發回去了。

  事後,我到了上海向中央報告。李立三不跟我談,他叫向忠發跟我談。因為過去有好多事情意見不一致,李立三知道他跟我談是要吵架的。向忠發一見面,就批評我取消「五一」遊行示威是「臨陣脫逃」。我說,好大一頂帽子!作戰有進攻也有退卻,要根據敵我雙方力量對比等實際情況來決定。只講進攻,不講退卻,好的指揮員從來不這樣做。我們這一點點力量,是好不容易積聚和保存下來的,香港工人鬥爭目前暫時處於低潮,靠少數黨員骨幹盲目示威,一下子這一點力量被敵人一網打盡,這對党有利還是對敵人有利,這樣簡單的道理難道還不清楚!你們這樣做法,是為了交卷,而不顧黨的損失,這會使香港的黨組織全軍覆沒的,我堅決反對。向忠發原來是個駁船工人,「六大」時選他做党的總書記,完全是唯成份論,一九三一年他被捕叛變了。他跟我談,也說不出個道理來,吵了一通,我沒有接受他的批評,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一九二九年十月底我奉命代表省委到東江特委巡視工作,總共歷時約一月左右。省委派了一位姓周的同志陪我去東江,這個同志很年輕,廣東本地人,既勇敢又機警,是位很好的同志。可惜記不起他的名字了,以後在白色恐怖下搞電臺工作時犧牲了。因為我不懂廣東話,一路上我什麼也不說,全由他照料。十月底我們從香港動身,先到了潮安,等當地交通接應,在潮安住了兩天,後來在路上又走了兩三天,順利地到達東江特委。特委住在豐順一個大山裡面,生活很艱苦,就在山坡上搭了幾個草棚棚住。整個特委也沒有幾個人,特委委員大約只有五六個人,連工作人員也不過十幾、二十個人左右,機構很不健全。特委書記是林道文同志,海豐人,他一天要工作十六七個小時,從不叫苦。常委賀尊導同志,他是大埔人,管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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