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廬山會議後的一年四個月(14)


  毛澤東在北京住了一段時間,

  四月二十八日淩晨,登上專列,離北京南下,又開始了一次長時間的外出視察工作。這次陪他外出的是中央辦公廳主任楊尚昆。

  第一站是天津。四月三十日,在專列上同正在這裡主持召開全國農村工作部長會議的譚震林、廖魯言,河北省和天津市的負責人劉子厚、萬曉塘談話。

  毛澤東最關心的是形勢問題,特別是國內形勢。一上來就問大家:「國內國際比較一月上海會議時的形勢是不是好一點?」譚震林是一個心直口快的人,怎麼想就怎麼說:「好得多。」毛澤東問:「怎麼好得多?」譚震林答:「工農業的發展,特別是『四化』①,威力相當大。看起來,今年工業的產值可能翻一番。糧食形勢也是好的。我們派了十幾個考察團到安徽阜陽專區,考察的結果,他們反映的材料,事實上,那個死人是個別的,多數人治好了,外流的人數也不多,而且糧食吃得相當多。……他們這裡(指河北省。――引者注)的大名縣也叫做有糧食問題的,我們也派了一個組去摸,一摸,實際並不是什麼每天八兩、十二兩,而是吃一斤,人的臉都紅光滿面,不像吃八兩糧食的樣子。」毛澤東說:「實際的情況我們不大清楚。有些瞞產的,有些以多報少的,也有些以少報多的,不僅是中央的人不大清楚,省的人也不清楚。」譚震林說:「現在我們發現縣委手上掌握的糧食,省裡不知道,有些地委也掌握著糧食,省委也不知道。」毛澤東說:「這都是好事,雖然瞞著省委。」毛澤東對河南省糧食統銷的面那麼大(全省差不多每個人都統銷)表示懷疑,不相信。譚震林說:「這說明他們手裡有糧食,沒有糧食他不會那麼幹的。所以,實際吃的,並不是他們報的什麼八兩、九兩、十一兩、十二兩。」毛澤東松了一口氣,感到很大安慰,說:「那好呀,那我又舒服一點。」其實,當時河南有些地方(最突出的是信陽地區),已開始出現大量非正常死亡的情況。但是毛澤東卻聽不到,並不知道;連分管農業的中央書記處書記譚震林,也瞭解不到真實情況。

  毛澤東又問:「今年能搞到多少糧食?」廖魯言說:「今年大概六千億斤。」毛澤東:「保收多少呢?」廖魯言:「保收六千億斤。」②毛澤東:「照你的說法,有可能超過六千億了?」譚震林:「超過。」廖魯言:「今年多了一億五千萬畝的播種面積是肯定有的,可能搞到兩億。」譚震林和廖魯言彙報這些數字,不是他們在那裡信口開河,而是有依據的,那就是由各地層層浮誇報上來的。從一九五八年冬天起,反了幾個月的浮誇風,廬山會議後又重新刮起來了。

  毛澤東十分關切地詢問氣候和水利建設情況,因為西北、華北幾個省,以及河南、山東連續遭受嚴重乾旱。他提出,水利建設要搞十個冬春,而不是農村工作部長會議上定的搞三個冬春。他說:「索性搞長一點,放長線,釣大魚。」

  在談到學習外國經驗時,毛澤東說:一九五〇年到一九五七年,基本上可以說是抄的,就是抄蘇聯。這個抄是必要的,你不懂嘛。等於寫字一樣,歷來寫字講究臨帖,你不臨帖怎麼行呢?所以,不能講一九五〇年到一九五七年那個臨帖是錯了。臨帖之後,你就要脫離那個帖,自己獨立寫字嘛。而且,寫草字的人先要寫正楷,然後才能寫草書,不可以一下子就寫草書。看來,要有個時期學習外國。現在還要學習外國,不能說現在連一點書都不抄了。人家書上是正確的東西,而我們沒有書,這一部分還得抄。取經是一萬年都要取的,你取我的經,我取你的經。不能搞絕對化。全部抄和完全不抄都是形而上學。

  最後,毛澤東問譚震林,三反③問題你們的會議議了沒有?譚震林說,議了,有一個稿子,還得修改,你要看這個稿子,現在可以給你。毛澤東說,給我一份,正式的你們再到北京去研究,因為我關心這個事,各省又都在搞。毛澤東希望這個三反指示能在五月上旬發出去。④他說,教育方面也要發一個指示,現在學生睡眠太少。一個反對貪污浪費問題,一個睡覺同休息的問題,要下個死命令,不准不作,不然要受處罰。⑤

  談話結束後,毛澤東歇息了一會兒,參觀了一個尖端技術產品展覽。第二天是五月一日,毛澤東在天津中心廣場出席了「五一」慶祝大會,看了文藝表演。這是毛澤東第一次在北京之外過「五一」節。隨後,又參觀了技術革命展覽會。下午五時,在楊尚昆的陪同下,登上專列,五月二日清晨到達濟南。

  濟南是第二站。當天下午,在專列上同山東省負責人舒同、白如冰、裴孟飛等人談話。因為山東遭受了嚴重乾旱,毛澤東第一句話就問山東的旱情。舒同說,全省受旱面積九千萬畝,嚴重的三千萬畝。毛澤東要他們好好搞水利,要作十年的計劃,而不是三個冬春的問題。他提出南水北調的問題,又提出海水淡化的設想。毛澤東問,今年會不會鬧春荒。舒同說:「有些問題,現在正在抓這件事。有一部分縣的領導,馬馬虎虎,看來是有問題,他們卻說沒有問題;有些縣,原來認為沒有問題,現在暴露出了問題;有個地區還搞了瞞產私分。」毛澤東一聽「瞞產私分」,立即作出反應,說:「哪個要反瞞產私分?是地委,還是縣委,還是公社黨委。現在那些人還在那裡辦事嗎?這種書記就不要讓他當了,要他吃飯完了。」毛澤東知道山東糧食困難,就問舒同:「是不是要中央調點糧食給你們呢?」舒同說:「中央答應一億。我們今年調出去三億五。」毛澤東殷切地希望山東把困難局面扭轉過來,說:「你們搞三年,轉過這個彎來。河北省轉過來了。」毛澤東又問:「今年的麥子比去年是不是多一點?」舒同說:「今年的麥子原來一百四十億斤是有把握的。現在全省大旱,多則一百億,少則九十幾億,去年是八十億。」毛澤東說:「是呀,世界上的事情,天有不測風雲呀。也許這兩三天就下雨了。」舒同說:「那就好了。還有希望。」⑥

  毛澤東在濟南住了三四天,同舒同談了三次話,還參觀了尖端技術產品展覽。

  五月六日,毛澤東到達第三站——鄭州。四五月間,正是冬小麥生長的關鍵時期,毛澤東一路上在行進的專列裡,不時地向窗外眺望,觀看田裡的麥子生長情況。當河南省委負責人吳芝圃、楊蔚屏、史向生、趙文甫登上專列時,毛澤東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在火車上,在鄭州附近看了你們的麥子很好,差不多一人高,有水澆沒有?」楊蔚屏回答:「有的有水,是城裡的污水和黃河水。偃師是全省第一,麥田管理得好。」毛澤東問:「單位產量呢?」楊答:「有一個豐產單位,去年搞到八百多斤。」毛澤東可能沒有注意到一個細節,楊蔚屏說的是「一個豐產單位」而不是全縣,接著問:「有那麼多沒有?」楊答:「他那裡好。」毛澤東這個提問,與其說有表示懷疑之意,不如說是要訂實一下這個令他高興的單產數字。

  毛澤東詳細地詢問了河南的旱情。吳芝圃說:「全省有四分之一地區一直旱到現在,這個情形跟光緒三年連旱三年的情形一樣。光緒三年河南大旱,一九四二年河南大旱。最怕夏旱、秋旱。不過今年的麥子還算不錯。去年工作上也有毛病,搞基本建設公用糧食太多,抗旱也多吃了糧食。所以,今年浮腫病多,主要是信陽專區,旁的專區也都有一點,不怎麼嚴重。信陽專區說病了十來萬人。正常死亡與浮腫病死亡也很難分,死亡率是增加的,信陽專區可能增加好幾萬人。」其實,大量出現浮腫病和非正常死亡,顯然不是因為搞基本建設和抗旱多用了糧食而造成的,主要原因還是「五風」氾濫,徵購了過頭糧。

  毛澤東說:「我們中央、省這兩級作上層工作的人不可能都去看公社,就是摘點要點去望一望,要靠下面反映;而下面反映的材料,就有一部分不可靠。總而言之,上級領導機關,比如中央一級,省一級,地委也是不甚了了。」⑦

  ①四化,這裡指機械化、半機械化、自動化、半自動化。
  ②一九六〇年糧食的實際產量,後來核定為2870億斤(見國家統計局編《新中國五十年》第545頁)
  ③三反,指反貪污、反浪費、反官僚主義。
  ④《中共中央關於在農村中開展「三反」運動的指示》於1960年5月15日發出。
  ⑤毛澤東同譚震林、楊尚昆、廖魯言、劉子厚、萬曉塘的談話記錄,1960年4月30日。
  ⑥毛澤東同山東省委負責人的談話記錄,1960年5月2日。
  ⑦毛澤東同河南省委負責人的談話記錄,1960年5月6日、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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