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廬山會議(11)


  毛澤東對張聞天非常不滿,他認為張是「舊病復發」,而且「陷入了軍事俱樂部」,與彭德懷搞到一起了。這一點,對毛澤東來說,是最忌諱不過的。

  八月四日晚,根據毛澤東的意見,由劉少奇主持,幾位中央政治局常委向沒有參加前一段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的中央委員和候補中央委員介紹了前一段開會的情況。

  這以後,會議的揭發批判,集中到「軍事俱樂部」問題上,也就是後來所謂的「彭德懷、黃克誠、張聞天、周小舟反黨集團」。對這個問題的揭發和追逼,使得這次全會的氣氛極不正常,黨內的民主集中制原則受到極大破壞。彭德懷為了顧全大局,一再作了檢討。他後來回憶說:「在會議發展的過程中,我採取了要什麼就給什麼的態度,只要不損害黨和人民的利益就行,而對自己的錯誤作了一些不合事實的誇大檢討。唯有所謂『軍事俱樂部』的問題,我堅持了實事求是的原則。對於這個問題,在廬山會議期間,就有追逼現象,特別以後在北京召開的軍委擴大會議時期(八月下旬至九月上旬),這種現象尤為嚴重。不供出所謂『軍事俱樂部』的組織、綱領、目的、名單,就給加上不老實、不坦白、狡猾等罪名。②(②《彭德懷自述》,人民出版社1981年12月版,第278頁。)

  八月十一日上午,八屆八中全會召開全體會議,毛澤東再次講話。

  這次講話的一個顯著特點,是從哲學的角度,從世界觀和階級立場方面,對彭德懷等人做分析。毛澤東認為,這些人是經驗主義的世界觀、人生觀同方法論,這個問題,幾十年都沒有解決,自己也不願意解決。這些人「是以資產階級民主主義者的資格參加共產黨的」。他甚至說,「犯錯誤的同志,或者是主要的領袖,比如彭德懷同志,他這三十幾年,資產階級立場沒有變動過」。這些話,實在講得太過分了。

  他說:「我們跟彭德懷同志個別的談過一次,跟黃克誠同志等幾位談過幾次,常委會又跟彭德懷、黃克誠以及其他幾個同志,周小舟、李銳這些同志,還有周惠,一起談過兩次,統統交心,我們的心交出去了,他們也交了一些。」

  然後,又歷數彭德懷歷史上的一些「問題」。他說,在資產階級民主革命階段,他們是參加的,是積極的,但在方法上他們也常常搞錯。到無產階級革命階段,就發生變化,他們對於無產階級革命沒有精神準備的,無產階級社會主義革命,對他們來說是突如其來的。他們是「馬克思主義者在資產階級民主革命階段的同盟者」。毛澤東認為,這些就是彭德懷等這一次「迫不及待掛帥,組織派別,進行分裂活動」的由來。

  說彭德懷他們是「資產階級民主主義者」、「馬克思主義者的同盟者」,這個論斷顯然是不對的。這個觀點,正是後來把老幹部等同于「民主派」,「民主派」等同於「走資派」這個錯誤觀點的初始。

  毛澤東說:去年這一年,今年上半年,不但有正面的成績,而且有反面的成績。全國人民,全體黨員,在這一年半中間的進步,等於過去幾十年,學會什麼叫價值法則,什麼叫等價交換,「一平二調」是不對的。這是個大學校。反面的東西變成一種有益於我們的教材。

  毛澤東特別講到「秀才」問題。他說:有些人想把我們的秀才挖去,我看挖不到,秀才是我們的人,不是你們的人。

  毛澤東七月二十三日講話,使廬山會議由反「左」轉到反右。這是人們始料不及的。

  最後,毛澤東提出,這個會收場要收得好。他說:「要用團結合作收場,雙方都交心通氣,一看二幫,或者一批二幫,一鬥二幫。現在不是批評嗎?批過之後就變成一看二幫了,看你改不改,還要幫。我相信,經過這一次會議,我們全體會要大進一步。要實行批評從嚴,處理從寬,團結一批評一團結,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原則。」毛澤東又說:「要估計彭德懷等同志的兩面性:革命性同反動性。他們有革命性的一面,不要忘記這一面,他們的歷史證明了這一面。說他們完全不革命了,這不合事實。但他們腦筋裡頭資產階級的東西不能不講是反動的。從七月十六號起到今天,對他們那個反動性的批判比較著重,而現在我們要記起他們還有革命性的一面,同時還要批判反動性。我跟彭德懷同志談過:難道我們三十年的關係現在就在廬山分手嗎?我們就決裂嗎?我說不,不應當決裂,我們要合作。」「這樣,必須搞兩條:批判從嚴,處理從寬。至於他們採取什麼態度,那是他們的事。他們繼續敵對,我們繼續批判,繼續批判從嚴。」①(①毛澤東在中共八屆八中全會上的講話記錄,1959年8月11日。)

  從八月十日至十六日,毛澤東連續寫了幾個長篇批語和通信,對彭德懷,對所謂「軍事俱樂部」,對所謂「右傾機會主義分子」,繼續進行批判,其嚴厲程度遠遠超過了十一日的講話。

  八月十日,在對安徽省委關於張愷帆下令解散無為縣食堂給中央的報告的批示裡說:「右傾機會主義分子,中央委員會裡有,即軍事俱樂部的那些同志們;省級也有,例如安徽省委書記張愷帆。我懷疑這些人是混入黨內的投機分子。他們在由資本主義到社會主義的過渡時期中,站在資產階級立場,蓄謀破壞無產階級專政,分裂共產黨,在黨內組織派別,散佈他們的影響,渙散無產階級先鋒隊,另立他們的機會主義的黨。這個集團的主要成分,原是高崗陰謀反黨集團的重要成員,就是顯明證據之一。」①(①毛澤東對中共安徽省委關於張愷帆下令解散無為縣農村食堂給中央的報告的批語,手稿,1959年8月10日。)

  八月十五日,毛澤東給與會者寫了一封關於讀兩本書②(②關於兩本書,毛澤東說:「一本,哲學小辭典(第三版)。一本,政治經濟學教科書(第三版)。」毛澤東所說的《哲學小辭典》應為[蘇]羅森塔爾、尤金主編的《簡明哲學辭典》。)的建議信。信中說:「為了從理論上批判經驗主義,我們必須讀哲學。理論上,我們過去批判了教條主義,但是沒有批判經驗主義。現在,主要危險是經驗主義。在這裡印出了《哲學小詞典》中的一部分,題為《經驗主義,還是馬克思列寧主義》,以期引起大家讀哲學的興趣。」他提出:「我們現在必須作戰。從三個方面打敗反黨的反馬克思主義的思潮:思想方面、政治方面、經濟方面。思想方面,即理論方面。建議從哲學、經濟學兩門人手,連類而及其他部門。」③(③毛澤東《關於讀兩本書的建議》,手稿,1959年8月15日。)

  同一天,他又批示印發了一個題為《馬克思主義者應當如何正確地對待革命的群眾運動》的文件,這是中央書記處候補書記劉瀾濤等從列寧和毛澤東的有關言論中摘編的。毛澤東在八月十五日和十六日先後寫了兩個長的批語,分別題為《關於如何對待革命的群眾運動》、《機關槍和迫擊炮的來歷及其他》。

  在第二個批語中,他寫道:「廬山出現的這一場鬥爭,是一場階級鬥爭,是過去十年社會主義革命過程中資產階級與無產階級兩大對抗階級的生死鬥爭的繼續。在中國,在我黨,這一類鬥爭,看來還得鬥下去,至少還要鬥二十年,可能要鬥半個世紀.總之要到階級完全滅亡,鬥爭才會止息。」「資產階級的政治家說,共產黨的哲學就是鬥爭哲學。一點也不錯。不過,鬥爭形式,依時代不同而有所不同罷了。」「黨內鬥爭,反映了社會上的階級鬥爭。這是毫不足怪的。沒有這種鬥爭,才是不可思議。這個道理過去沒有講透,很多同志還不明白。一旦出了問題,例如一九五三年高、饒問題,現在的彭、黃、張、周問題,就有許多人感覺驚奇。」①(①毛澤東《機關槍和迫擊炮的來歷及其他》,手稿,1959年8月16日。)

  把黨內的分歧和矛盾,直接說成是階級鬥爭,這大概在黨的歷史上還是第一次。這就把一九五七年反右派運動中階級鬥爭擴大化的錯誤,進一步延伸到黨內,使黨的民主生活和民主集中制原則遭到嚴重損害,影響深遠。

  關於對這類問題的處理,毛澤東寫道:「處理這類事件,不可以用簡單的方法,不可以把它當作敵我矛盾去處理,而必須把它當作人民內部矛盾去處理。必須採取『團結一批評一團結』,『懲前毖後,治病救人』,『批判從嚴,處理從寬』,『一日看,二日幫』的政策。不但要把他們留在黨內,而且要把他們留在省委員會內,中央委員會內,個別同志還應當留在中央政治局內。」「為了幫助犯錯誤的同志改正錯誤,就要仍然把他們當作同志看待,當作兄弟一樣看待,給以熱忱的幫助,給他們以改正錯誤的時間和繼續從事革命工作的出路。必須留有餘地。必須有溫暖,必須有春天,不能老是留在冬天過日子。我認為這些都是極為重要的。」②(②毛澤東《機關槍和迫擊炮的來歷及其他》,手稿,1959年8月16日。)

  本著同樣的目的,毛澤東還在八月十六日寫了《關於枚乘<七發>》一文,借漢賦《七發》來比喻現實。他寫道:「枚乘所說,有些像我們的辦法,對犯錯誤的同志,大喝一聲:你的病重極了,不治將死。然後,病人幾天,或者幾星期,或者幾個月睡不著覺,心煩意亂,坐臥不寧。這樣一來,就有希望了。」「『漶然汗出,霍然病已』。」

  儘管毛澤東反復講黨的團結,講「團結-批評-團結」,講「懲前毖後,治病救人」,但是,由於對形勢做出錯誤的估計,對黨內的矛盾和意見分歧做出錯誤的判斷並採取錯誤的方針,其結果只能使黨內的政治生活遭到嚴重破壞。

  八月十三日至十五日,連續召開全體會議,由彭德懷、黃克誠、張聞天、周小舟作檢討。與會者對他們的問題進行揭發批判。整個會議被緊張氣氛所籠罩,批判的調子更加升級,主要集中在揭發批判所謂「軍事俱樂部」成員之間的聯繫,以及追查說毛澤東有些像「斯大林晚年」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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