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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艱難的歷程(13)


  這天下午,我們又後撤了十幾公里。因為晚上東北軍可能會來聯歡,我便佈置破壞科長袁林、宣傳科長胡保順做好準備工作。他們交代副官(管理員)買來豬肉、黃豆、白酒,把半山坳裡一座破廟收拾乾淨,借了幾張條凳,就作為聯歡交談的會場。黃昏以後,東北軍四五個士兵果然踐約而來。袁林、胡保順帶兩個幹事和幾個做勤務工作的戰士同東北軍士兵交談。他們用事實揭露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野心和蔣介石的賣國罪行;談到東北三千萬同胞淪落日寇鐵蹄的悲慘生活;歷數蔣介石一貫排斥異己,把東北軍當炮灰,驅使

  東北軍打內戰,使東北軍和紅軍互相殘殺,兩敗俱傷,以便他坐山觀虎鬥,以收漁人之利的陰謀。勸說東北軍弟兄千萬不要上當,要聯合紅軍一致抗日,打回老家去!

  我們曉以大義,東北軍士兵深表贊同。有的說:「我們誰也不願意放著日本人不打而來打紅軍;只有『忘八羔子』才願意打內戰!」

  有人說:「我們不打了,你們也別打,誰打槍,背什麼槍挨什麼『槍子』(即子彈)。」這是當時東北軍中流行的一句咒語。

  臨走時,他們表示明天要邀幾個長官也來參加聯歡。當時已是農曆十月下旬,「大雪」的節令已過,夜晚朔風凜冽,雪花飄飄。袁科長和副官因為經驗不足,炒的豬肉之類的菜肴肥油太多,一凍都成了一塊塊豬油疙瘩,很不好吃,幸好還炒了點黃豆,勉強可以下酒。我聽了袁科長的彙報,交代他們好好總結經驗,把聯歡座談搞得更好一些。

  第三天晚上來聯歡的東北軍增加到十幾個人,其中還有兩個連排長、一個副官。這晚上袁科長接受教訓,多炒了一些黃豆,還炒了幾盤雞肉、瘦豬肉,鹵了幾盤牛羊肉,下酒的菜肴豐盛多了。東北軍見紅軍招待他們這樣好,也掏出幾包「三炮臺」好煙捲作為回敬,雙方談得很親熱。臨別前,他們要求袁科長轉告紅軍首長說:「紅軍弟兄寫標語要求東北軍要愛護老百姓,我們不敢隨便拿老百姓的柴草烤火,小村莊又住不下多少人,露宿村外實在太冷。明天紅軍弟兄們轉移時,最好能讓出一兩個大一點的村莊給我們宿營。」

  袁科長也向他們建議說:「今天你們打的槍太少,槍聲不很激烈,你們的上司向蔣介石交不了差。」

  東北軍官兵沒料到紅軍替他們考慮得這樣周到,感激地說:「對,對!我們每個團都設政訓處,蔣介石派來的特務都是一些走狗,他們會向蔣介石告密,給我們的上司為難。」

  果然,第四天開「仗」,東北軍打槍打得特別激烈,連水機關槍(重機槍)也「嗵嗵嗵……」地打得挺歡。可仔細觀察,重機槍簡直成了高射機槍了。從遠處聽來,槍聲一陣緊過一陣,很像是一場激戰。

  這天下午,我們又撤出十幾公里,留下兩個大村莊讓東北軍宿營。當時,我考慮到聯歡在村外破廟或破窯洞進行,天氣太冷,所以,請袁科長約定東北軍到紅軍駐地的村莊來聯歡,還邀請他們多來一些人。

  這一晚,東北軍來了二十多個人,其中還有個別校級軍官。袁科長把他們分散安排在幾戶老百姓的窯洞裡座談。在老百姓家有熱炕坐,酒菜也不涼,邊喝酒邊談話勁頭更大。有的老鄉在一旁也插插話,象拉家常似地問東北軍官兵家裡還有什麼人?一談到家,東北軍官兵就傷心落淚,有的還訴說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慘景,邊訴說邊嗚咽地哭起來。

  有的老鄉還問東北軍官兵說:「紅軍是咱老百姓的隊伍,專打日本鬼子的,當官的咋叫你們來打紅軍?」

  東北軍官兵馬上表白:「我們不願意打紅軍,我們東北軍大部分長官也不願意打內戰,是蔣介石這個老小子硬下命令逼著我們打的……」

  這樣無拘無束地隨便交談,氣氛更加融洽,教育作用更大,通過談心把政治工作做到東北軍官兵的心窩裡了。這樣,我們師同東北軍一二九師白天「打仗」,夜晚聯歡,「激戰」五六天,雙方無一傷亡,真是一場奇特的阻擊戰。

  十二月十三日清晨,我軍前沿陣地發現東北軍第一二九師已經全部撤走,陣地上留下許多「紅軍弟兄們,再見!」「紅軍弟兄們,抗日前線再見!」的字條。不久,我們師就接到指揮部來電,得悉張學良、楊虎城將軍發動了「西安事變」,扣留了內戰禍首、賣國賊蔣介石以及四十多名國民黨軍政要員的好消息。全師指戰員個個精神振奮,營區內外歡聲雷動,比打勝一場殲滅戰更加令人歡欣鼓舞,心花怒放。

  「西安事變」發生後,國民黨內親日派何應欽在日本帝國主義的支持下,藉口「討伐叛逆」,調動大量軍隊,從東、西兩個方面向西安推進,企圖擴大內戰,並乘機奪占蔣介石的統治地位。中共中央為了支援東北軍和西北軍粉碎何應欽的進攻,爭取「西安事變」的和平解決,決定紅軍主力第一、第十五軍團和第二、第六軍團等部隊由定邊、環縣地區南下,擬經長武、咸陽、興平進到藍田、商縣以南地區,協同東北軍、西北軍突擊敵東路集團軍劉峙部左翼,力求殲其大部或一部;以第二十八、三十三軍和陝甘寧獨立師留在環縣附近鉗制敵西路集團軍的第一軍;以第二十九、三十軍在定邊、鹽池、吳起警戒寧夏之敵;調我八十一師開往延安地區機動。

  十二月二十六日,當我紅軍主力進到慶陽、正甯地區時,蔣介石已被釋放,敵東路集團軍由潼關東撤,主力即在原地休整待命。但蔣介石被釋放以後,又背信棄義,令東面十個師、西面和北面十五個師向西安對進。紅軍主力奉命進到西安北的淳北、三原、耀縣地區,第十五軍團進到西安東南的商縣,第二十八、三十二軍進至崇信、靈臺地區。我八十一師進駐洛川,準備支援東北軍、西北軍作戰。一九三七年一月,中共中央、中央軍委也從保安遷到了延安。

  由於我們紅軍和東北軍、西北軍作了對付蔣介石「討伐軍」進攻的準備,加之全國人民同聲遣責蔣介石,反對內戰,「西安事變」終於和平解決,從而為國共兩黨第二次合作、共同抗日創造了一個必要的前提。此時,我紅八十一師改編為紅二十七軍,賀晉年任軍長,王平任政治委員,我任政治部主任,在洛川地區休整待命。

  不久,周恩來副主度從延安去西安,途經大勞山時遭到土匪襲擊,幸虧警衛人員英勇阻擊,保衛了周副主席的安全。事後,我紅二十七軍即奉命移防宜川縣東北的秋林鎮,邊訓練邊清剿宜川、延長、甘泉之間的土匪。這些土匪大多是經濟土匪,占山為王,打家劫舍、攔路搶劫;匪徒中不少是受生活所迫、挺而走險的農民。我們採取軍事打擊與政治瓦解相結合的手段,很快便加以剿滅。

  我紅二十六軍進駐洛川和宣川秋林鎮期間,為了同駐地周圍的東北軍搞好統戰工作,剿滅土匪,共同維護延安至西安的交通安全,軍的領導同志經常走訪東北軍駐軍長官,有時還帶著宣傳隊去慰問東北軍官員,為他們演出,宣傳我們黨團結抗日的主張,雙方關係日趨密切。東北軍駐軍長官也常有回訪。

  有一次,駐宜川縣城的東北軍派代表來到我們駐地,慰問我軍指戰員,並向賀晉年軍長獻旗。錦旗上寫著:「獻給工農紅軍第二十七軍軍長賀公晉年」。當時我們軍的領導幹部都很年輕:賀晉年僅二十七歲;王平年紀稍長,才二十九歲;我的年紀最大,也才剛滿三十歲。東北軍尊稱賀晉年軍長為「賀公」,當然是舊軍隊官場上的客氣話,但也使我們這些年輕的軍的領導幹部大為驚訝,一時傳為美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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