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傳記 > 李志民回憶錄 | 上頁 下頁
第一章 我來自老百姓(13)


  鄭寶道被開除出校後,更是變本加厲,組織流氓幫會,包攬訴訟,橫行霸道,在鄉村中聲名狼藉。農民運動興起後,群眾發動起來要找他算帳,他趕忙夾著尾巴逃到外地。「馬日事變」後,他見時機已到,便帶「清鄉隊」返鄉進行瘋狂報復。七月八日,鄭寶道竄到高坪,第二天,首先就抓捕了他的老師、共產黨員、國民黨高坪區黨部常務委員鄧子封和國民黨左派分子、高坪女子學校校長貝星煌,並於十日,將他們兩人殺害,殘酷地暴屍街頭、梟首示眾;在抄家搶劫中,又殺害了高坪區平民銀行主任胡少武。接著,他便帶著「清鄉隊」四出「圍剿」革命幹部和群眾。

  我從船倉區公所回到西坑家中的第二天下午,鄭寶道便親自帶了二三十名「清鄉隊」團丁,還帶了幾條狗,氣勢洶洶地突然從西坑我家的後山包抄過來。幸好被鄰居堂親李鳳漢的母親發現,馬上來報訊,叫我趕快躲起來。

  正巧,這天清早李石麟從雙坑來到我家,告訴我外邊的風聲很緊,還聽說我的老師鄧子封、貝星煌正在高坪區公所開會研究對付時局的辦法,不料突然被鄭寶道率「清鄉隊」包圍抓捕,第二天就被殺害,所以他到我家躲避一下。我們正在痛惜鄧子封、貝星煌老師不幸犧牲,沒想到鄭寶道竟這麼快就來搜捕我了。於是,我和李石麟趕緊從側門跑出來,繞到房子東側的山溝裡分頭找地方隱蔽起來。「清鄉隊」在我家裡裡外外搜查了一遍,沒有找到我、就轉到房子周圍的山上去搜。他們咋咋呼呼、罵罵咧咧地在竹林裡、草叢中瞎折騰。

  我隱蔽了一會,看到幾個外村的農民正要回家,就在他們掩護下,沿著曲曲折折的山溝迂回到雙坑我的生父家中藏起來。可是,李石麟由於身材高大,又穿著白衣白褲,目標明顯,被鄭寶道抓到高坪坐了牢,打了屁股。幸虧他是個小康之家,鄭寶道勒索他家一筆錢,讓他保釋出獄。他出獄後就離家到外地去了。

  我在雙坑生父家住了兩三天,正巧我家要為我外甥陳紹先祝賀滿月,生父就要我裝扮成送禮人,陪他挑著準備好的小孩衣服、鞋帽、搖籃、糯米糕等禮品,到文家市我大姐李桂華家躲一躲。當時,因為文家市的農會基礎比較好,土豪劣紳的階級報復沒有那麼猖狂,形勢相對比較穩定一些。

  我在大姐家住了近一個月,順便通過親戚找農會幹部瞭解一些情況。由於我急著同黨組織取得聯繫,而且考慮到姐姐家裡很窮,姐夫陳昌金以擔煤到文家市去賣賺點腳錢為生,增加我一個人吃飯,生活更加困難,所以不敢在文家市久住,又返回生父家中。

  我回到雙坑不久,張運鴻就通過縣委派巡視員同我聯繫,我認得這個巡視員過去也是小學教員,但名字忘記了。他告訴我,他是「CP」(即共產黨的英文COMMVNIST PAR-TY的縮寫),張運鴻要他找我聯絡。接著,他口頭傳達了「八七會議」的消息,指示我要轉入地下活動,組織秘密的赤色農會、赤色工會和赤色遊擊隊,以武裝的革命反對武裝的反革命。我也簡單地彙報了這幾個月來鄭寶道帶道「清鄉隊」殘酷殺害革命幹部、群眾的罪行以及我怎樣逃脫虎口的情況。

  巡視員臨走時還交代今後縣委派人來聯絡的暗號:來人用左手在左耳輪外自上而下摸到耳垂,形成一個「C」字形的手勢,同時講:「CP找你說話。」我就可以同他聯絡。

  巡視員走後,我激動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同黨組織取得了聯繫,如同孩兒找到了親娘,今後有了依靠,幾個月來壓在心上的石頭落地了。可是,當時全區只乘下我一個共產黨員,單槍匹馬要在嚴重的白色恐怖環境下開展工作,困難很多。回想農民運動高潮時期,我們有了強大的農會組織,又掌握了一支農民武裝,雖然武器很少,但土豪劣紳見了梭鏢、大刀也是要打顫的。為什麼現在土豪劣紳、地痞流氓如此囂張?為什麼農民兄弟象糯米團子似地任人揉搓?當時雖然還不知道這是陳獨秀右傾投降主義給革命造成的嚴重損失,但總感到這裡有問題。憑個人直觀的認識,我想:關鍵是土豪劣紳有槍桿子,我們手裡沒有槍桿子,甚至連幾杆梭鏢也丟了。我們怎樣才能搞到槍桿子呢?這一系列的問題,一直纏繞在我的腦子裡……

  一九二七年九月九日,毛澤東同志領導了湘贛邊界的秋收起義,九月十一日,他親率工農革命軍第一師第三團攻克了瀏陽白沙鎮;九月十六日,工農革命軍第一師第二團團長王新亞在瀏陽縣委潘心源、劉大榮等同志的配合下攻佔了瀏陽城。雖然由於三團團長蘇先駿、二團團長王新亞輕敵麻痹,不聽毛澤東、潘心源等同志的勸告加強戒備,很快便被敵人包圍、攻擊,遭到嚴重損失,但秋收起義的槍聲已震懾了土豪劣紳的囂張氣焰;特別是九月十九日,毛澤東同志親率秋收起義的第三團與第一、二團部分隊伍在文家市會師,接著,向井岡山區進軍去創建革命根據地,燃起了武裝鬥爭的火焰,更使土豪劣紳感到心寒。所以,這段時間,我們高坪地區局勢有了一些緩和,我有時又回到西坑家中住一住,除了繼續與縣委的巡視員保持聯繫外,主要是在群眾中宣傳秋收起義的勝利和武裝鬥爭的重要性,並通過秘密串連,組織赤色農會小組,為建立革命武裝、迎接新的革命高潮創造條件。

  與此同時,高坪地區的鬥爭形勢也發生了一些變化:前面已經講到,在一九二七年六、七月間,自稱高坪區團防局長的鄭寶道率「清鄉隊」在高坪一帶血腥屠殺革命幹部和革命群眾,犯下了滔天罪行,激起了廣大群眾的義憤。因為鄭寶道本是個地痞、訟棍,秉性貪得無厭,他不僅殺害革命幹部和革命群眾,也乘機四處濫捕濫殺,燒屋搶劫,勒索錢財,這更引起了各界人士包括一些豪紳在內的公憤,紛紛向國民黨縣政府告狀。由於土豪劣紳之間本來也存在矛盾和宿怨,加之國民黨反動政府恐眾怒難犯,遂於九月初將鄭寶道扣押,關進縣政府大牢。

  恰巧,九月十六日秋收起義部隊攻佔瀏陽縣城時,潘心源等同志為救出被關在縣政府大牢裡的慕容楚強等三百多位革命同志,沒有時間認真審查關押在大牢裡的是些什麼人,打開牢門把革命同志連同鄭寶道這個劊子手也一起放了出來。鄭寶道出獄後本性不改,繼續糾集一批流氓地痞為非作歹,高坪群眾再次控告,國民黨縣政府迫於民憤,又認為鄭寶道是秋收起義部隊放出來的,懷疑他可能投降了共產黨,便把他押到高坪槍斃了。鄭寶道惡貫滿盈,死有餘辜。群眾借國民黨縣政府之手除掉了鄭寶道這條害人蟲,也為犧牲的革命幹部和革命群眾報了仇,真是大快人心。鄭寶道死後,高坪地區少了一條地頭蛇,暫時又平靜了幾天。

  一九二八年初,公立平安第二小學校教員劉德元因事請假,請我暫去代課。我看局勢有了緩和,便答應下來,搬到學校去住。沒想到剛到學校不久,二月下旬的一天拂曉,國民黨高坪區常備隊突然出動二三十人到西坑抓我。常備隊先是把我家包圍起來,進了門後便逐屋搜查。我母親還算機靈,發現敵人包圍我家,趕快告訴我堂兄李風流跑到學校給我報訊。因為我已在白色恐怖下經歷過幾次險境,有了鍛煉,所以聞訊後還比較沉著。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