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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來自老百姓(1)


  一九五九年十月一日,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十周年的大慶日子。長城內外,大江南北,神州大地到處喜氣洋溢;各族同胞,億萬人民,都滿懷勝利的喜悅,歡度國慶。

  全國人民仰望的北京天安門披上了節日的盛裝,顯得更加雄偉壯麗、金碧輝煌。天安門廣場上,人民英雄紀念碑前,白天,紅旗如林,人潮如湧;入夜,禮花彩燈與繁星銀河交相輝映,歡歌笑語同鼓樂管弦共響齊鳴,匯成一片歡樂的海洋。一連三天,首都人民同來自全國各地的觀禮代表歡聚在天安門廣場,用各種形式表達自己熱愛共產黨、熱愛毛澤東主席、熱愛社會主義祖國的無限深情。

  十月三日夜晚,在天安門廣場西側的人民大會堂裡,華燈燦爛,鮮花芬芳。這裡正在舉行盛大的慶祝國慶十周年文藝聯歡晚會,出席晚會的中外來賓共一萬多人,毛澤東、周恩來、劉少奇、朱德等党和國家領導人出席了晚會;來華參加慶典的外國貴賓也應邀出席了晚會。這次晚會的規模很大,參加演出的有來自全國的三十五個藝術團體,二千五百多名文藝工作者。我們「將軍業餘合唱團」是其中一個業餘演出團體,有陸、海、空三軍的上將、中將、少將二百三十人參加演出,盛況空前。

  當金黃色的舞臺帷幕徐徐拉開時,我們二百三十名曾身經百戰、威懾敵膽的將軍們身著藏青色禮服,胸佩金光閃閃的勳章,頭頂「八一」紅星帽徽,足蹬烏光發亮的將軍靴,戎裝整齊地站在一排六十面大紅旗前,在銀燈映照下,顯得格外威武雄壯、耀眼奪目,宛如一座銅牆屹立舞臺。歌聲未起,全場便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作為合唱團的指揮,我代表全體將軍向熱情的觀眾敬了個軍禮,表示衷心的感謝。然後,轉過身去,舉起了指揮棒,伴奏的樂隊立即奏起了前奏曲。

  在莊嚴、雄渾的樂聲中,熊伯濤少將滿懷激情地朗誦:「我們一群紅色老戰士,來自農村,來自工廠,在毛澤東的旗幟下,從勝利走向勝利。党的教育培養,使我們堅強更堅強。別看我們的雙鬢沾滿了征途的冰霜,戰火的硝煙熏黑了我們的臉龐,可是我們的思想永遠放射著光芒,我們的精神永遠歡樂地跳蕩。為了社會主義明天,我們積蓄著無窮的力量。在這紅日照耀的節日裡,我們縱情歌唱,歌唱親愛的祖國,歌唱百戰百勝的人民武裝,歌唱英明的領袖毛主席,歌唱偉大的中國共產黨!」

  這篇帶著濃烈的泥土硝煙氣息和淩雲壯志的朗誦詞,道出了我們這些紅色老戰士的心聲,也激起了我們奮勇向前的無比豪情。我們先後演唱了《紅軍紀律歌》、《在太行山上》、《我是一個兵》等歌曲,每唱完一首,台下部長時間地熱烈鼓掌歡呼。

  歌聲、掌聲、歡呼聲激蕩著我的心扉,把我的思緒帶回到遠隔千山萬水的故鄉,帶回到那久遠的風雨如磐的年代……

  §苦難的童年

  我原名李鳳瑞,祖籍廣東省梅縣,是世居粵東山區的客家人。大約在三百多年以前,祖先永興公逃荒來到湖南省瀏陽縣船倉鄉一帶山區安家立業。

  瀏陽縣按地理位置分為東、西、南、北四鄉,船倉鄉位於例陽縣城東北約三十多公里處,屬￿瀏陽縣東鄉,是湘贛交界一個極其偏僻的深山區。

  我的祖輩剛逃荒到瀏陽時,平原地區早已被本地人開發完了,只好進入這深山老林安家。在這窮山僻壤,上無片瓦,下無寸土,一無所有,全憑著辛勤勞動的雙手,開荒造田,砍樹搭屋,男耕女織,艱苦創業。但這裡山高水冷,土地貧瘠,終年臉朝黃土背朝天,犁耙耕耘,仍難得溫飽;加之這裡山路崎嶇,交通閉塞,出山進山,全靠肩挑背馱,與外界基本隔絕。所以,年復一年,一代又一代,三百多年間進步緩慢,經濟、文化仍十分落後,祖祖輩輩過著極為貧困的生活。

  一九〇六年七月九日(清光緒三十二年農曆五月十八日),我就出生在這個窮山溝的船倉鄉雙坑村的一戶貧農的家庭。生父李慶文、生母黎氏都是純樸忠厚的貧苦農民,生下我們兄弟姐妹六人,大哥李鳳彝是個漆匠,娶妻劉氏,生了幾個孩子均未成活,一九三〇年初因病癱瘓,生活不能自理,大嫂被生活所迫而改嫁,由堂兄李風標(瘸子)照顧其生活,一九三一年病故;大姐李桂華,九歲時就送給人家當童養媳,後嫁給文家市農民陳昌金,生有三個兒子,現已八十多歲;二姐李梅香,嫁給高坪沿甸鐵爐沖蘇慈石,蘇慈石曾參加紅軍,去無音信;二哥李鳳廷,一貫務農,一九二八年入黨,一九三〇年任瀏陽第五鄉蘇維埃主席,一九三一年二月二十二日國民黨軍官湯文燕帶兵到大溪源抄燒我黨地下組織的石印局(即地下印刷廠)路過雙坑時,將鳳廷抓到永和市殺害,據說反動派將二哥鳳廷的心臟挖走,無人敢去收屍,慘不忍睹;二哥娶妻鐘氏,生過一女兒,也先後死了。我排行第五,還有個六妹名叫春香,從小跟生父念經吃齋,十八 歲時患肺病夭亡。

  我出生時正是清朝末年,政治腐敗,列強侵淩,天災、戰禍連年不斷,民不聊生;加之我家人口多,收成少,雖然父母親和哥哥勞累操持,仍難得溫飽,所以,我剛滿周歲,生父就把我過繼給堂伯父李奇文為嗣子。

  養父李奇文也是個世代務農的莊稼漢。他為人豪爽、剛直,小時候讀過幾年私塾,識幾個字,而且從小練習過武術,練就一套嫺熟的「鐵骨樁」拳,還會舞槍弄棒,好打抱不平,所以在村裡有些威望,經常參予小宗族的「祀會」議事,村裡發生些民事糾紛,往往都請他出面幫助調解。

  他有兩個弟弟,二叔李福文是個裁縫師傅,但在那貧窮落後的山溝裡,除婚喪喜慶外,沒有幾戶人家有錢做件新衣服,平時只能幫人家縫縫補補,而且全憑手工縫補,做得很慢,工錢很少,無法養家糊口,所以沒錢娶妻,一直同養父一起生活。

  三叔李香文也是個忠厚老實的莊稼人,只知埋頭種地、上山砍柴,挑點柴禾到集鎮上賣,換回一點鹽巴、豆豉、火柴之類的生活必需品,維持家庭生計,也無力娶妻,同養父一起生活。這樣三兄弟相依為命,家庭的貧困程度即可見一斑。可是,因養母游氏沒有生育,養父李奇文年過半百還沒有子嗣,所以把我過繼來繼承他這一戶三兄弟的「香火」。

  我五歲時,不幸養母游氏病故,家中無人料理家務,養父不得不續弦,娶了寡婦巫氏為妻。繼母巫氏當時已年近五十,為人勤勞樸實,賢慧溫柔,和藹可親,對我特別疼愛,是撫養我長大成人、使我終生難忘的慈母。可惜她老人家在一九三一年我全家親人因瘟疫先後病故、只留下她孤身下一人的情況下,苦熬到一九四四年就去世了,沒能盼到湖南解放、當年的紅軍和我凱旋歸來的時候,這是很遺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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