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呂正操回憶錄 | 上頁 下頁
一三二


  這年春天,鐵道兵在北京召開會議,我從西南回到北京出席會議。我聽取了幾天會議後,想立即返回西南,繼續領導三線鐵路的修建。不料文化大革命的邪火卻過早地燒到我的頭上,這時「文革」剛剛開始,四月間中央在上海召開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對彭真同志進行錯誤批判。會上有人提出,我一九四六年在東北時曾追隨彭真反對林彪,因而要我向中央「還帳」。這樣,我只得繼續滯留北京,檢查交代問題。

  鐵道部組織召開了部分局級幹部參加的小型會議,讓我交代所謂「桃園三結義」(指彭真、林楓、呂正操三人反對林彪)和所謂國民黨對我策反的問題。鐵道部機關也開始出現揭發批判我的大小字報。這時,劉建章因事離開西南,正在北京,也被通知參加這次小型會議。在會上,劉建章沒有發言,心裡頗感不安,認為這種做法不正常。每次會後,劉建章的秘書孫家熾和我的秘書沈恒澤都去我家,劉建章也去看望我,表示同情和支持。

  由於我不能再回西南工作,當時任工交政治部主任的谷牧召見劉建章,要他回西南去管三線鐵路的修建。谷牧對劉建章說:「看來揭批正操同志還會深入,他是回不去了,老劉啊!現在鬥爭很激烈,老呂回不去了,你要回西南堅持修路工作。」

  劉建章飛回西昌,結果同樣遭到批判。

  當時,「懷疑一切,打倒一切」,極「左」思潮氾濫。我本人雖然不在西昌,也受到當地造反派的肆意攻擊,批判所謂「正操思想」、「呂家王朝」,劉建章也被加上「呂家王朝」出謀劃策的狗頭軍師等罪名。劉建章仗義執言,寫信給李富春轉周總理,其中說:「呂正操在西南三線的工作是對的。」

  二、要修路先選線

  在修建西南三線過程中,我多次說,西南修路不是三條線,而是四條線,即在成昆、川黔、貴昆三線之外,還有川漢線。

  修建川漢鐵路是毛主席的指示。

  一九六四年,李井泉和我聯名向中央提出《關於川漢線選線的請示報告》。薄一波在報告上批道:「不要像以往那樣,雖然列了幾條線叫選線,而實際上主觀上早已定了一條,選是假的。報告中兩條線均應進行同樣的實地勘測、初步設計,然後比較選定。」

  接著,周總理也寫了批語:「同意報告中所提計劃革命意見,和一波批語。」並在報告介紹第一方案所經地段「其他資源也較豐富」一句旁批註:「有哪些地下資源,望先與地質部、冶金部聯繫研究後標圖送閱,以便在現地勘察線路時,進行礦藏勘察。」

  周總理對新建鐵路很重視優化選線,很重視沿線礦藏勘察和地下資源的開發。

  毛主席完全同意周總理的意見,也作了如下批示:「周說得對。必須同時勘察三條線上的地下資源,即煤、鐵、其他金屬及森林情況。」

  我十分贊同毛主席、周總理的批示。早在一九五三年,我在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對全國鐵路勘測設計員工發表廣播詞,就要求「在複雜的地形中選出經濟合理的線路來」。一九六五年春、夏,我兩次去四川、湖北、湖南、貴州四省察看線路,途經五十個縣,行程共四千八百餘公里。

  第一次:

  二月二十八日至三月九日,我從成都出發,經萬盛、南川、武隆、黔江、宣恩、恩施、建始、酉陽、秀山、彭水、涪陵等地,到達重慶。九天途徑四川、湖北兩省十二個縣,行程共計一千六百多公里,其中水程一百八十八公里。沿途察看鐵路線路,詳記行蹤及觀感。

  一日《日記》寫道:「南川境內雖有幾處平壩,但山多林疏,石多土少,遍山石骨外露,傾欹綜錯,工程上石方數量很大。過鬼王山東坡,即入武隆境,山上林、土均較南川為多,但山高峰峭,很少平壩,河谷狹窄,工農業均難發展。」

  二日《日記》寫道:「武隆到黔江屬四川境,山重水複,石多土少,萬峰插雲,穀傾千仞,林木疏稀,層岩暴露,疊土為田,掛地而耕。長此下去,必將石愈露而土愈少。過黔江十二公里即入湖北境,山巒亦多,但高峻不如川境,田、林亦稍多於四川。耕作尚屬精細,惟公路管理,稍遜於川境。……終日縈回萬山叢中,惟見石骨嶙峋,雲氣氤氳,殊少平壩,川地更甚。彭水、黔江間雖有保家樓,無平壩,皆幾百畝之山坳耳。」

  三日《日記》寫道:「今日沿途所見,恩施、建始地形,與昨、前兩天川、鄂各縣大同小異。建始到清江途中,眾山稠疊,群峰插穀,行程逾百公里。只有馬水河、紅岩寺、華莫坪幾處小壩,實亦山坳也。清江峽谷,峭壁懸絕,兩岸直立,相距不過百米,高達二三百米,中通一水,不能行舟。兩岸上邊,為高達三四百米之堆積層,更上又是一級峭壁,遙相對立。其堆積層看來是從上向下逐漸塌滑下來的,是一條水力發電最好的河流,好像天然為發電而開的河渠。鐵路在此選線,很不理想。沿河谷走,則無路基,打隧道則成為地下鐵道,而車站又勢必設在堆積層上,無法防止塌滑。如路線選在堆積層上,則路基難於保險。作為川漢幹線,絕不能以此走;作為鋼廠專用線,也不必非經此路不可。重要幹線,不經親自察看,不宜草率定案。一經鑄成大錯,即難於收拾。」

  四日《日記》寫道:「所謂革命,就是要親自參加變革社會、變革自然的鬥爭,從革命鬥爭中摸規律找經驗,以推動三大革命的發展。不參加改變客觀世界,只靠上級指示決定來辦事,憑權力憑聰明發號施令,生殺予奪任意為之,既不聯繫實際,又不聽群眾意見,抓不住下頭,也不可能抓住上頭。這樣的官僚主義者沒有不壞事的,我們也是這一流人,要不痛改,一定會變成革命對象。設計革命,就是要領導帶頭,下樓出院,誰勘測誰設計,設計參加施工。在勞動實踐中,改變生活習慣,思想感情也會隨之改變,再講馬列主義、毛主席思想就比較易於接受,否則坐井觀天,坐而論道,不管革命名詞講得如何響亮,文章寫得多麼動人,離實際十萬八千里,不會革出什麼名堂出來。」

  五日《日記》寫道:「早九點從黔江出發,昨夜大雪,沿途雲霧籠罩,山路崎嶇,白雪蓋地,能見度很差。沿唐岩河到兩河口為預定鐵路選線經過地區。十二點半到酉陽縣。縣城北十公里小壩有長五公里的平直公路,為幾日來所少見。城北一公里大酉洞,進洞後四面環山,有水田十幾畝,住戶一家,所謂世外桃源,不過爾爾。……看了四院已選出大小比較線,經過勘測已有八十公里,還沒有找出一條比較合理的線路。最困難的地方,不在於山大石多,而在酉秀黔彭、花垣、承順、龍山、咸豐全是克斯特地質最發育地區,很難繞過。以酉水峽谷為最甚,號稱三百洞,實際何止三百。看來仍須作很多工作,才有可能作出比較,提方案。」

  六日《日記》寫道:「六天來走十個縣,除南川外,武隆、酉秀黔彭、咸豐、宣恩、恩施、建始全是山區,大部為石灰岩地質,間有少數葉岩。石多於土,有田皆沃。喀斯特很發育,溶洞、暗河、陷穴、漏斗、波立穀、石筍、石牙、蠟燭峰,到處都有。氣候潮寒,涼濕侵膚,半年烤炭火,最易感冒,而蚊蠅四季不滅,晴天冬日亦可看到,蚊帳、棉裝,四時必備,並非人們想像中江南氣候也。」

  七日《日記》寫道:「(龔灘到彭水)這一段江岸大都是石灰岩層,溶洞暗河很多,石層破碎,紋理紊亂,間有五小段葉岩地區,坡度較緩,均作車站之用。五十公里線路僅山洞即達二十二公里……而溶洞地帶能否鑽洞,尚需探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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