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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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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魯迅「又經驗了一回同一戰陣中的夥伴還是會這麼變化」,這曾經使他感到很失望。他後來在一首《題彷徨》的小詩裡,描寫當時的心情說: 寂寞新文苑,平安回戰場, 兩間餘一卒,荷戈獨彷徨。 魯迅對這種生活十分不滿意,他懷著迫切的心情,再去尋求並肩作戰的夥伴,繼續和舊社會進行鬥爭。 尋求的結果是,他在青年群眾中找到了支持他的戰鬥力量,即便如此,他那彷徨和苦悶的心情卻沒有減輕,反而更加苦悶了。當時魯迅的思想和情緒,在他的散文詩集《野草》和短篇小說集《彷徨》中也有表現。 《野草》寫於1924年9月到1926年4月, 《彷徨》寫於1924年1月到1925年11月。 在《野草》中,作者當時思想上的矛盾,是採取抒情的散文詩的形式表現出來的,因而它蒙上了一層朦朧的色彩。在朦朧中,有許多美好的人和事,「錯蹤起來像一天雲錦,而且萬顆奔星似的飛動著,同時又展開去,以至於無窮。」魯迅也描繪了他的空虛。在那曾經充滿過血腥的歌聲:血和鐵,火焰和毒,恢復和報仇的心裡,忽而感到了空虛;而在這空虛中卻又填以「沒奈何的自欺的希望」,「用這希望的盾,抗拒那空虛中暗夜的襲來,雖然盾後面也依然是空虛中的暗夜。」 總之,魯迅當時的思想情緒中是充滿矛盾的:「過去的生命已經死亡,我對於這死亡大有歡喜,因為我借此知道它曾經存活。死亡的生命已經朽腐。我對於這朽腐有大歡喜,因為我借此知道它還非空虛」。 而他這種思想上存有矛盾的根本原因在於——他不明確他的出路在哪兒,不知道該走到哪裡去。 《彷徨》這部作品,魯迅是以極沉重的心情寫出來的。例如他的《祝福》和《傷逝》。 祥林嫂是《祝福》裡的女主人公,她的命運是悲慘的。她孤立無援,深深地陷在封建社會的羅網之中。 她在第二次結婚之後,「似乎交了好運了」,但不久,不幸的事故便接二連三地發生。傷寒病奪去了丈夫,狼吃掉了她的孩子阿毛,在她的心上便永遠留下了不可彌補的創痛。她把她的痛苦編成了一個故事:「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下雪的時候野獸在山坳裡沒有食吃,會到村裡來;我不知道春天也會有。我一清早起來就開了門,拿小籃盛了一籃豆,叫我們的阿毛坐在門檻上剝豆去。他是很聽話的,我的話句句聽;他出去了。我就在屋後劈柴,淘米,米下了鍋,要蒸豆。 我叫阿毛,沒有應,出去一看,只見豆撒得一地,沒有我們的阿毛了。他是不到別家去玩的;各處去一問,果然沒有。我急了,央人出去尋。直到下半天,尋來尋去尋到山坳裡,看見刺柴上掛著一隻他的小鞋,大家都說,糟了,怕是遭了狼了。再進去,他果然躺在草窠裡,肚子的五臟已經都給吃空了,手上還緊緊的捏著那只小籃呢。」 這個淒慘的故事,起初也會一度引起人們的注意和同情,但到後來,不料竟成為人們的笑柄。「她未必知道她的悲哀經大家咀嚼賞鑒了許多天,早已成渣滓,只值得煩厭和唾棄;但從人們的笑影上,也仿佛覺得這又冷又尖,自己再沒有開口的必要了。她單是一瞥他們,並不回答一句話。」 她感到了悲哀和孤獨。然而,可悲的還不在這裡。 可悲的是她的再嫁,「落了一件大罪名」,「將來來到陰司去,那兩個死鬼的男人還要爭」,閻羅大王把她鋸開來,分給他們!當她聽到這話時,她臉上立刻便冒出恐怖的神色來,她千方百計地設法,把自己血汗的積蓄送到土地廟裡去捐一條門檻,當作替身,給千人踏,萬人跨,贖這一批的罪名。可是,當她的這一個贖罪的希望破滅了,她就再也活不下去了。 但是,對於祥林嫂,作者也並未完全絕望,她並沒有把這一個可尊敬的在中國封建社會裡遭受到重重壓迫和蹂躪的婦女,描寫成為僅僅是一個消極的人物。 在她的生命即將毀滅的一刹那,她對於那代表著封建、迷信的權威——閻羅大王也發生了懷疑。她懷疑那地獄是否存在?靈魂是否存在?這樣的發自最受壓迫的婦女祥林嫂內心深處的聲音是動人心魄的! 在寫作《傷逝》時,作者的心情又複是沉重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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