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魯迅 | 上頁 下頁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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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初嘗人世辛酸 魯迅13歲那年,祖父因為科場的案件而下獄,這是他的家庭發生的一樁很不幸的事件。首先,在封建王朝統治下,一人犯法,則很有可能滿門抄斬,這使得周家大小誠惶誠恐,魯迅也就因為此事而去了大舅父家。第二,經濟來源斷絕,僅靠四五十畝水田,大家坐吃山空,生活日益窘迫;再加之獄吏役卒苛求勒索,使得周家一到秋天就害怕老太爺在秋審中遭到什麼不測,只得趕緊湊一筆錢,匯到杭州和北京去托人設法營救。這樣,一年一次,周家的經濟力量就漸漸支持不住而瀕於破產了。再有,周家是望族,一向受人恭維,現在老太爺下獄了,官沒有了,遠近親戚不免有些勢利眼,有的甚至投井下石,加以欺瞞。因此魯迅的家庭,在經濟方面和威望方面,完全破產了。 就連魯迅的大舅也要奚落魯迅等孩子,稱他們為「乞食者」,這使魯迅在小小年紀便不禁常常悲從中起。 魯迅家中自從遭受這次事變,他父親的性情也起了劇烈的變化,時常喝酒,發脾氣,身體也慢慢地壞了下去。他本是一個十分嚴正的人,是同情「洋務派「的,主張富國強兵。甲午戰爭失敗的消息傳到他的耳裡,他異常憤慨,面有憂色,還跟家人談論國事,並主張待兒子長大後送他們到東洋和西洋學本事,以雪這番喪權辱國之恥。可是不久後,他就患上了水腫病。來給魯迅的父親診病的是本城的一位「名醫」姚芝軒,隔一天來一次,每次收診費一元四角,這筆錢在當時已算不小的數目,所以診費是相當貴的。而這位「名醫」用藥非常古怪,藥引很難找。每換一次新方,魯迅就要大忙一場,忙著到河邊去掘蘆根,忙著去搜求經霜三年的甘蔗,這樣忙了約摸兩年,可他父親的病一點起色沒有不說,反而日益加重,從腳背漸漸浮腫到小腿,以至於後來臥床不起了。姚芝奸看這情形,未免有些難堪,便向周家推薦了何廉臣。周家別無他法,只好又去請這位何「名醫」。何廉臣的出診費也是一元四角,他用藥卻比姚芝軒所用的藥奇怪多了。比如藥引要「蟋蟀一對」,並注明是「要原配,即本在一窠中者。」這倒也難不住魯迅,他到園中就可以捉來;就是那個「平地木十株」卻著實為難了魯迅等一干人,問遍所有人,只有那位愛種花木的玉田老人曉得,原來是一種生在山中樹下的小樹,能結小珊瑚似的紅籽,這種樹叫「老弗大」。藥引費盡周折尋找來,然而還需制一種特別的丸藥:「敗鼓皮丸」。 可是,買來了,吃下去,還是沒有用。這個「敗鼓皮丸」吃了一百多天,依然沒治好水腫。何廉臣又推薦一個妙方:「我有一種丹,點在舌上,舌乃心之靈茵,想必見效,只需兩塊錢即可買一盒。」他的這個妙方未被魯迅父親所採用,看來周家已不再相信這個「名醫」。為了開脫自己,何廉臣說了這麼一席話:「我想,可以請人看一看,可有什麼冤愆。醫能醫病,不能醫命,對不對?自然,這也許是前世的事」,魯迅的父親仍然表示不相信。從此,何廉臣不再來了,魯迅的父親不久也就與世長辭了,事隔幾年,祖父才從獄中被釋放出來。 魯迅那時已十四五歲,在周家是「長男」,因而生活的重擔自然有一部分落在他的肩上。在這幾年中,魯迅幾乎天天出入於當鋪和藥店之間。他從比他高很多的當鋪的櫃檯外送上衣服或首飾去,在帳房先生凶巴巴,並帶有侮蔑的眼神中接過錢,再去與他一般高的櫃檯上給久病的父親買藥,回家之後,又必須忙著幹這幹那。他那黃金般的童年隨著那逝去的流光,一去不復返了,他從「小康的人家」墮入了「困頓之中」。家庭的變故使魯迅嘗到世態的炎涼,他後來在《呐喊》自序裡用兩句話加以總結:有誰從小康人家而墮入困頓的麼?我以為在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見世人的真面目。」 生活的困頓和繁忙,世人的冷酷和無情,並未打垮魯迅,相反進一步地鍛煉了他的意志和性格,以及他對於社會生活的觀察和分析的能力。自從他父親去世後,魯迅就再沒有到三味書屋讀書了,但是他仍然沒有放鬆他的學習。在這段時期內,他著手搜集和整理有關鄉土文獻的古代歷史、地方誌,訪問紹興府屬的名勝古跡,抄錄和拓印碑碣文字;有時登上城西的臥龍山,瞻仰那臥薪嚐膽、十年生聚、十年教訓之所的越王台;有時凝望那東出稽山門,折向南流的若耶溪,在那條清澈如明鏡的溪水上,大詩人李白、杜甫、陸遊等都曾經盡興遨遊。若耶溪的盡頭是禹陵,那是最能夠象徵我們民族的勇敢和勤勞,開闢草萊的夏禹葬身的地方,西出偏門不遠就是鑒湖上的宋代大詩人陸游的故居——快閣;從快閣折向西南,那就是歷史上以風景秀麗著稱的「山陰道」。在這條山陰道上,最使人留戀的是晉代大書法家王羲之曲水流觴,修碑賦詩的蘭亭。山巔和山腰掩映著茂林修竹,潺潺的溪水從林中傾注而下,流向那繁花滿布的田野。盛開的杜鵑花——映山紅在對面的山上浮起一層緋紅的輕雲,染紅了山。祖國美好的河山,令魯迅非常神往,又使他忘卻了生活的疲憊和艱辛。面對人世的變故,魯迅變得坦然和了然,擺在他面前的問題是,如何為自己找到一條出路。 當時,三味書屋的學生們也都各自走進了社會。 有的走入錢莊去學生意,有的回到自家開的絲綢店去做小老闆,有的則到外地去學做幕友,這是當時紹興破落的讀書人家子弟所慣走的幾條道路。但是,魯迅卻選擇了既不願做幕友,也不願做商人的另一條道路,他打算到當時開辦不久就受到全城守舊派攻擊的中西學堂去繼續求學。但當他詳細探聽之後,這個學堂並不令人滿意。那裡的功課,除了漢文、算學、美文、法文之外,就沒有了別的課程。而功課較為別致的,是杭州的求是書院,然而學費貴,卻又去不起。 無須學費的學堂在南京,他於是打算去南京。於是,魯迅就被與他住在一同台門裡的叫周椒生的叔祖攜同其子去了南京求學。當時,魯迅的母親給他籌辦了八元川資交給了他,說是由他自便,而且她哭了。因為當時一般人認為進「洋學堂」,學「洋務」,那便是一種走投無路的人,只得將靈魂「賣給洋鬼子」,要受到奚落而且排斥,何況她又看不見自己的兒子了。 可是,魯迅不顧這一切,從困頓中站起來,毅然跨出了封建宗法社會的門檻,去了南京,進了江南水師學堂學習海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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