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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北京的梁家(2)


  星期六下午在老金家的聚會時常移到一家中國飯館繼續進行,有一天晚上特別值得回憶,那一次徽因在餐桌上給朋友們講了一個異乎尋常的故事。——在梁家起居室的亂七八糟的生活方式中,老是有一些事情發生,特別是那忠心耿耿的女傭人陳媽經常要出出進進,把一些麻煩事告訴徽因,要她作決定,每一件麻煩事,不論是發生在家裡還是在隔壁人家,都要以這種方式提交徽因去想辦法。

  徽因的故事是這麼開頭的:陳媽有一天驚慌地跑進來報告說,在梁家高圍牆的西邊緊鄰,房頂上裂開了一個大洞。她說那裡的房客窮得修不起房頂,求徽因向房東說說。就像平時一樣,徽因馬上放下一切去調查這件事。她同房東一說,發現房客住三間房,每月只付五十個銅板合十美分的房租。房東說,現在房客的祖先二百年前乾隆年間就租用這房子,每月付固定的租金。由於是同一個家庭一直住在那裡,根據中國的法律,房東是不能提高房租的。徽因對這事生動而詳細的敘述最後以徽因給房東一筆修理房頂的捐款而結束。我們都又笑又鼓掌。「你向我們證明了北京的過去仍舊赫然存在,徽因真有你的!」

  徽因的朝南的充滿陽光的起居室常常也像老金的星期六「家常聚會」那樣擠滿了人,而來的人們又是各式各樣的。除了跑來跑去的孩子和僕人們外,還有各個不同年齡的親戚。有幾個當時在上大學的梁家侄女,愛把她們的同學們帶到這個充滿生氣的家裡來。她們在這裡常常會遇見一些詩人和作家,他們是作為徽因已出版的作品的崇拜者而來的,常常由於有她在場的魅力而再來。

  著名的小說家沈從文是在湘西的荒原上長大的。他在那裡當過兵,跑過許多地方。現在他住在北京,基於他早年的生活寫成許多小說。他曾經一度在清華教書。1934年,他被任命為大公報文藝副刊的主編,而徽因的大部分作品都是在那裡發表的。他和徽因差不多屬￿同一年紀。她很喜歡他的作品的藝術性和它們所描述的那種奇異的生活——這距離她自己的經歷是如此遙遠。他們之間發展了一種親密的友誼。她對他有一種母親般的關懷,而他,就和一個親愛的兒子一樣,一有問題就去找她商量要辦法。

  一個例子是,沈從文所愛的年輕妻子回娘家到南方去了,把他一個人暫時留在了北京。有一天早晨他差不多是哭著趕到梁家,來尋求徽因的安慰。他告訴她,他每天都給他妻子寫信,把他的感覺、情緒和想法告訴她。接著他就拿出他剛剛收到的妻子的來信給她看,就是這封信造成了他的痛苦。他給妻子寫了一封坦誠地表露出他對一位北京的年輕女作家的愛幕和關心的長信,其中一句傷心的話就引起了他妻子讀信時的嫉恨。他在徽因面前為自己辯護。他不能想像這種感覺同他對妻子的愛情有什麼衝突。當他愛慕和關心某個人時,他就是這麼做了,他怎麼可能不寫信告訴她呢?他可以愛這麼多的人和事,他就是那樣的嘛。

  對徽因來說,像這樣小的感情糾葛是生活之必需。「如果我寫一篇小說,描寫同樣的情節和同樣的論據,人家一定會認為我虛構了情節,不忠實於生活!但現在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它就是這樣。而且在許多人當中,就有他,那個沉默寡言的、善解人意的、又有感情又有生氣的人,他本身是個小說家,是這方面的天才!他陷入這個困境,就跟任何一個年輕和無經驗的小孩子遇到這種事時的感受一樣。他身上的詩人氣質背叛了他,並且在生活及其衝突面前感到如此困惑和不知所借,使我想起了雪萊並回憶起志摩如何同世俗的悲傷奮鬥。我不由得感到天真的歡樂。他那天早晨是何等的迷人和討人歡喜!而我,坐在那兒跟他談話、斥責他、勸說他,同他討論生活及其不平、人的天性及其魅力和悲慘、理想和現實,又是顯得多麼蒼老和疲乏!……

  「過去我很少想到過,像他那樣的人,生活和成長在這麼不同的環境裡,會有這樣我完全能夠理解的感受,並且會遭遇到我所知道的其他場合會遭遇到的問題。這對我來說是一個新的和深刻的經歷,這就是為什麼我認為普羅文學根本沒這麼回事。好的文學就是好的文學,不管人們的意識形態如何。從現在起我將對我的作品有了新的信心,正像老金一直在希望並企圖讓我相信它們的價值一佯。好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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